孔子不仅以其伦理道德思想著称于世,而且,他的政治思想也具有独到之处。以往,有些学者认为,孔子的政治思想是保守的,但笔者以为,孔子并不保守,其呼吁“克己复礼”、称赞周礼“文哉”、盼与周公梦中相见等,只是他推动社会前进的一种特殊方式。
在孔子时代,国民政治观念在诸子中普遍存在。所谓国民政治,简单地说就是打破贵族政治垄断。当时,春秋诸侯国的内政由许多大家族垄断。而国民政治思想反对垄断,主张刑无等级,法无贵贱,黜陟开放。孔子顺应了这种趋势,主张用人应该更器重“先进于礼乐”的“野人”。他的弟子中,绝大多数都是穷困潦倒的下层人子弟。需要注意的是,孔子的角度不同于别人。他培养和鼓励下层弟子发奋好学,苦心修养,乐以忘忧,而不像法墨两家那样指责人主不慧、环境不公,把升迁的希望多寄托在他人身上。在孔子的鼓励下,子路敢称治“千乘之国”;冉求称能治“方六七十,如五六十”的小国;公西赤虽自谦,不敢称为一国之宰,但也给自己安了个为祭祖礼仪做赞礼的重要角色。子贡凭“货殖”本事游走列国,声望不下诸侯。孔子以这种国民政治意识传及后世,无数平民书生自我砥砺,不惧权贵、敢斗恶势力,以天下为己任。所以说,孔子所追求的不仅仅是等级开放,更要求知识分子们主动承担起改造世界的责任。
孔子的国民政治思想以保护人为基点,首先关注人的生命与生存。“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孔子十分同情百姓,反对统治者的横征暴敛。季康子患盗,孔子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在对待民众的态度上,法家以待狗马禽兽之心态引导民众的物质欲望为君所用,孔子则敬民如神,“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强调“教之”。更需注意的是,在关心人的生命和生存的基础上,孔子进一步强调人的尊严,关注人格的培育,提出“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他主张“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由上可见,仅仅打破等级封闭,还不能作为政治上进步与落后的最后标准,还要看怎样打破,是在人的价值的肯定与提高中打破,还是以退化与落后为代价打破。孔子的思想属于前者,所以孔子的国民政治思想层次更高一畴。
诚然,从形态上看孔子的表现似乎有点保守,对等级的开放表现不够激进。但他侧重于人的精神的开放、人格的开放,把精神、人格与身份、财富分开,只以个人的修养论高下,其内涵、角度、层次及其对社会的推动作用,应当说大大超越他人。对周礼等级制,孔子也有实质性的削弱。周礼虽为道德而设,但道德寓于特权之中,贵族们以彼此尊重特权为守道德。孔子凸现周礼中的道德层次,用人格平等的道德代替人格不平等的道德。他强调等级中的高低上下只是角色不同,无人格上的贵贱,并且主张君主在道德关系中履行义务更应该主动,“政者正也,子率以正,孰敢不正”。孔子虽然没有提出废除特权,但其强调的人格平等精神,为从根本上消除特权打开方便之门。孟子后来能说“途之人可以为尧舜”,并以一介儒生,不顾人主之尊,敢对诸侯王“色勃然”、辞锋激烈,无疑是受到孔子精神的感染。
孔子对旧等级不仅仅是削弱,更有新的建设主张。他主张在传统君臣父子框架之外,另设精神境界等级。“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上达,小人下达”。“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这里,“君子”、“小人”是不同等级,但这等级却与血缘、官品无关。“君子”者不必是贵族、高官,“小人”者未必是贫寒无势的百姓,一切以道德修养水平为准。孔子精神等级的设立,冲击了旧的等级框架,为平民的自尊自信提供了理论根据。如此看来,孔子不但不保守,而且有一定的超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