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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汉城走进板门店

2003-07-18 来源:光明日报 本报记者 方祥生 我有话说

图为“统一大桥”哨卡方祥生摄


“明天我们去板门店……”陪同我们的翻译赵娟廷小姐带来的消息,在我内心引起了一阵兴奋和冲动。我讲不清楚这是因为50年前的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在板门店签订,中国人民志愿军从这里走上回国路;是因为冷战结束以后,这里是世界上唯一还处于冷战状态的地区;还是因为朝核问题,这里又成为世界舆论关注焦点的缘故。

走向“冷战”区

从我们下榻的汉城乐天饭店到板门店约有50公里。出城以后,往板门店去的高速公路平坦宽阔,是上下各有三车道的高等级公路。司机说,韩国的高速公路一般都要收费,但这条路是政府投资的,不收费。每逢周末,总有许多刚拿到驾照的年轻人在路上练车。出汉城,往西北方向走了20多公里后,路上的车明显减少。不知从何时起,高速公路中间出现了一道宽阔的草坪,路面也由原先的上下6车道变成了4车道。司机介绍说,马路中间的草坪是准备将来拓宽路面用的。高速公路全部修成以后,只要2个多小时就能从汉城到平壤。言语间,他充满了对这一前景的憧憬,似乎要不了多久,他就能体验驾车去平壤的乐趣。

汽车继续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车窗外绵延不绝的铁丝网、岗哨和荷枪实弹的士兵不断映入眼帘,使我误以为我们快要进入边境地区。“不”,司机说,这里是临津江。以前曾发生过朝鲜特工从海里潜水,沿临津江而上进入韩国的事件。韩国后来沿江修筑了两道铁丝网,并派兵24小时把守。此后,关于朝鲜特工潜水进入韩国的报道也静了下来。

受阻“统一大桥”关卡

刚过临津阁,我们就到了第一道关卡“统一大桥”。这是跨越临津江继续北上的一座大桥,1998年建成,距板门店还有9.5公里。大桥旁的入口处有五六名头戴钢盔、身着迷彩服的军人在检查过往车辆。停车场旁的一幅标语在提醒人们,一旦发现朝鲜投递过来的宣传品,要立即报告。标语上留有受理电话。因为我们提前到了,接我们的联络官还没来,一名军人让我们在停车场一侧等待。一起走的同行在车里刚拿出照相机,就受到军人的制止。翻译告诉我们,这里不许拍照。

据介绍,只有长期生活在临津江北的居民,才能进入江北。其他任何人都不能随便出入。进入江北,必须提前向联合警备区司令部提出申请。就在我们等待的时候,看到有人因手续不全而掉转车头。我们的联络官准时来了,军人在核对了名单和车号后,让我们的车跟着联络官的车过江。这时我才发现,除我们外还有香港和美联社、法新社的同行。车队穿过桥上的障碍物,继续朝板门店驶去。马路两侧都是绿色的丘陵,稍大一些的平地是农田,种着水稻、小米、玉米和蔬菜,远处有一些散落的农户。要不是路上偶尔有军车驶过,这里真像是文艺作品中的世外桃园。

“联合警备区”的生活

几分钟后,我们的车队又一次像蛇一样扭摆着穿过路障。在路障旁的停车场,联络官要求其他记者挤进一辆面包车,将多余车辆停放在此。我们注意到,旁边就是联合国部队的基地。我们的车队经过第二道美军把守的关卡后,来到联合警备区的一个接待室。接待我们的是美军军官大卫和巴特。大卫已在这里有两年时间,巴特来了8个月,也算是“老兵”了。大卫说,他到韩国已经6年,在板门店联合警备区干了2年,还有3周要回汉城了。在汉城再干1年就可回美国。板门店联合警备区现在有600名官兵,其中40%是美军,60%是韩国兵,一般一年换防一次。无论是美军还是韩军,都穿一样的军装,配备同样的装备,因为他们都是联合警备区的部队。

大卫说,像他这样在联合警备区连续干两年的,是例外。这里的生活非常紧张。每人每月只有4天可以外出,有5天上岗、5天巡逻、5天训练,其余时间要完成许多其他任务。比如他们这里每年要接待15万来访者。联合警备区的换防原则是个别流动。出现岗位空缺时,由联合警备区向有关国家提出派员要求,要求中要写明这个岗位需要什么样的技能。美国收到要求后,先从军人档案中查找符合条件的人,然后再征求本人意见。如本人同意,就可准备外派。他上中学时学过中文,后来又学了韩语。他很愿意在这里工作。现在要离开了,他的心情非常矛盾。一方面他感到高兴,终于能离开这个偏远的地区;另一方面,他又很喜欢这里还处于原始状态的生态环境和那些淳朴的朋友。想到要离开他们,又有一种难舍难割之情。

巴特的身材要比大卫高大,但他的解说倒更像学生在背课。但见他双手倒背,挺胸昂首地往前面一站,就脸无表情地将一串串单词像连珠炮一样射向我们。联合警备区是1953年停战后建立的。分界线以北的警备区,已将原有的居民全部撤出;分界线以南的警备区内还有一个村庄——大城洞。该村有225人,除了娶亲,外地人不得迁入。该村的居民享有不纳税、男儿不当兵等优惠待遇。我们开车从村里路过时看到,几乎家家都有汽车,房子也都不错,显然生活水平不低。不过,该村居民在当地过夜不得少于240夜,否则就不能享受免税等优惠待遇。村里有一所小学,有50名学生,30名老师。这也是世界上师生比例最高的学校之一。

走近“三八线”

听完介绍,我们改乘军车在大卫和巴特的陪同下前往分界线。人还没坐稳,“不许拍照”的禁令就已下达到每一个人。车沿着起伏弯曲的柏油马路朝分界线驶去。几分钟后,车在一幢现代化建筑前停下。这幢建筑的顶上站着一些人在朝北方张望。显然,他们也是来看分界线的。据说,普通韩国人很少有机会到这里一看,即使联合警备区接受了申请,也要等半年左右才能安排。

我们这些记者算是享受了一次特权。我们获准穿过这幢建筑,直接走近分界线,并得到拍摄许可。穿过大厅,眼前是一排几幢蓝色的平房。这些平房看上去更像是北京建筑工地上的简易工棚。平房与平房之间,有一条约50厘米宽的水泥道,这就是闻名世界的“三八线”。水泥道的南边是韩国,北边则是朝鲜。双方卫兵隔线而站,距离只有4-5米。蓝色的平房均骑“三八线”而盖。大卫说,中间的平房是举行南北军事会议的会议室。会议室不大,看上去不足50平方米。一张长方形的会议桌骑放在“三八线”上。开会时,双方代表各坐一边。虽说双方围桌而坐,但双方却又都坐在自己的土地上。以往,每周要开一次南北军事会议。有时没有多少正题,他们也同朝鲜官兵闲聊。因为经常见面,大家都很熟悉。但今年3月以来,朝鲜军方不再参加南北军事会议,大家的见面机会就少了。

会议桌的一端,站着一位韩国士兵。但见他头戴钢盔,眼戴墨镜,腰挂手枪,身穿防弹背心,紧握双拳,两腿叉开,一副冷峻威武的样子。走出会议室,守卫蓝平房的一名韩国士兵,以同样姿势站立,且将半个身体隐到了墙后,只用一只眼和半个脸对着北方。大卫说,这是一种“准备就绪”的架势,紧握双拳,提至腰部是跆拳道的一种姿势。不过,这些韩国兵只是在有人参观时,才出来站一会。平时,分界线两侧都没有军人守卫。果然,大卫的话音未落,朝鲜方面的卫兵就开始撤离了。当我们乘车绕过大楼再过来时,刚刚还拿架摆势的韩国兵也都没了踪影。

这排蓝平房的北面,在朝鲜一侧,离分界线约50米处耸立着一幢高大的建筑。它就是1953年7月27日签署朝鲜停战协议的地方。据资料介绍,它是在停战协议签署前的一夜之间建成的。历经半个世纪的风雨,建筑物的外墙已经褪色,显露出一些疲惫。就在我们抵达汉城的当天,这里举行了第7次南北离散家属的会面。已是102岁高龄的鱼顺德老人终于见到了分开已半个世纪、今年56岁的女儿郑婉玉。令人稍感安慰的是,南北分界线已不再是阻碍骨肉团聚、不可逾越的鸿沟。

“高地哨所”与“不归桥”

离开分界线,军车把我们带到一处高地哨所。哨所里没有军人,只有2名工人在修哨所外的观望台。站在这里,可以远眺北方。因为雾气太重,只看到对面山坡上有一巨幅标语,内容大意是“21世纪的太阳金正日将军万岁”。再远处有两个塔状旗杆。大卫说,南方先在分界线旁树了一根高100米的旗杆,后来北方树了一根160米高的。透过雾气能隐约看到旗杆上飘扬的两国国旗。这时随风传来高音喇叭的广播,是北方对南方的宣传。

从高地哨所下来,我们去了4号哨卡。哨卡旁有一座约4米宽的水泥桥,这座桥被称为“不归桥”。之所以被称为“不归桥”,是因为停战后双方在这里交换俘虏,只要一走上桥就不能回头。哨卡早已无人值守,哨卡周围也罕见人迹。不过,这里却曾经是南北双方剑拔弩张的地方。大卫说,为防止发生意外,“不归桥”当时由中立国监管,南方由瑞士和瑞典代表团负责,北方由波兰和捷克代表团负责。后来捷克分成两个国家后,从北方撤回。波兰因为加入了北约,现在只能从南方防区进入北方。估计这种状况不会延续太久。

这时,一位香港记者提着摄影机向“不归桥”跑去。他立即被陪同我们的美军军官制止。他告诉我们,在非军事区不许奔跑。否则,对方会误以为你要冲边界线,可能招来杀身之祸。随即,他带我们看了哨卡不远处的一块墓碑。1976年8月18日有两名美军官兵在这里被打死。大卫说,在这里执勤,看似宁静,但也很危险,不知什么时候会飞来横祸。

“铁丝网”的警示

离开“不归桥”,我们回到联合警备区接待室旁的一幢平房。我下车时看到大卫和巴特正在将手枪里的子弹退出。这时我才意识到,我们刚才的行程绝非儿戏,更不同于普通访问。这里有一个小商店,可以买到日常生活用品和有关板门店联合警备区的纪念品。这里也是驻地军人来喝一杯的酒吧。靠酒吧这一侧的墙上挂着一排照片。走近一看,他们都是在执勤中被打死的板门店联合警备区的官兵。最近的一位是1984年11月3日被打死的。在商店一侧的墙上,挂着一件旅游纪念品,一截锈迹斑斑的铁丝网镶嵌在一块做工精致的木板上。说明是,这是从分界线上剪下的铁丝网。

面对这截铁丝网,我思绪难平。但愿我们这个世界再也不要有战争,但愿这样的“铁丝网”能永远警示人们铸剑为犁。带着对和平的祈祷,我告别了这间不寻常的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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