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正在成为一个具有世界意义的城市,“双年展”这样一个并不为普通中国人知晓的国际当代视觉艺术展示活动在上海美术馆已经进行到第四届了。在这一届双年展中,与之一广场之隔的上海博物馆也同时举行了“国宝展”。一些饶有趣味的现象引起了文化人的关注。
今年第三期的《读书》杂志刊登了董强的“巴别塔不止一座”的文章。作者以翻译身份,陪同来自法国世界报的嘉宾同一天内参观了这两个展览。他发现:“在双年展上,法国朋友七嘴八舌地评论个不停,或点头神会,或摇头贬低,或若有所思,或心领神会,翻译几乎是没有用的,因为反应在先;而在上海博物馆,法国朋友们鸦雀无声,试图听清翻译的每一句话,但终究似懂非懂,知其珍贵而不知其美,或知其美而不知其所以美。”与此相例证的是《读书》今年第七期上顾颖的一篇文章“艺术,在古典与现代之后”,其中也提到了这两个展览,只不过这次的主角是中国人:“虽然主办各方都宣称出票情况良好,但‘民心’所向是显而易见的:博物馆前人潮涌动,候票的队伍长得超过考G的报名。”
类似的情况在我们的经历中并不少见,或许我们不能简单的用文化差异或文化层次来解释这种现象。我总觉得,普通中国人对于“国宝展”的巨大兴趣一定有其更深刻的原因。这种感觉因为前几天自己经历的一件事而益发清晰。前几天,接到了中学老师的电话,原来我就读过的中学今年迎来了百年校庆,于是,学校的领导和一些老师从那个偏远的小城来到了我生活的都市,联络当年的校友并请有关领导参加校庆或题词。在一个晚上,几位当时的同学约好一起去看望师长。二十多年过去,师生把笑言欢,其乐融融。老师们总是说起当年我们好好学习的细节,而同学们提起的多是当年打架闹事、调皮捣蛋的往事。期间,一位同学问起我们上课的那座小洋楼,才知道那座小楼已经拆除了。一时,大家默然。
那座小楼是一栋西方哥特式建筑,据说是德国人建的,有好多年历史了,上下两层,木楼梯,木板地,有四个房间,当是正好是我们这一届四个班的教室。楼顶是尖的,我们管它叫小洋楼或小尖楼。因为它与我们县城的所有建筑都不一样,所以,我们跟别的学校学生提起时都非常得意。今天,我会知道,这是一个有文物价值的建筑,或者说是一个有文化内涵的建筑,但对我和我的同学们来说,它还不仅仅是这些。我们的少年时代就封藏在这栋小楼之中。它是我们生命中的一部分了。因为它的消失,那些打架闹事、调皮捣蛋的少年往事仿佛已迷离模糊。一位同学私下说:“小洋楼没有了,那我们还回去干什么。”
我的有百年历史的母校已经没有一座富有历史意味的建筑了,每一位后来学子想来都会为此憾然,即便他们不如我们更刻骨铭心。因为这也是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其实这与文化层次并无必然联系,我的许多现在还是农民的同学对那座小洋楼的感受与我同一。
所以,普通中国人对国宝展与双年展的厚此薄彼便可以理解了,本民族悠久历史的痕迹已是融入民族血脉的内容,也是融入每一位中国人生命中的记忆。这样的故事发生在日益开放,日益具有世界意义的上海,更显意味深长。
全球化的浪潮正影响和改变着我们的生活,在中国许许多多的领域、学科,关于国际化与本土化的讨论莫衷一是。想一想,人类的内心精神世界是多么的浩瀚无边,这样的讨论想来还会长久地折磨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