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曾是一块被时代和文明放逐,却被文学收容和膜拜的土地。由于文明的疏远,它显得蛮野而艰难。然而因为文学的诗意抚摩,它又变得美丽而神秘。文学这只手在30年代从湘西作家沈从文那儿已伸出,它指给你“边城”,指给你“长河”,指给你那些不知苦难的不幸女子,展现出湘西奇特的自然美和人性美。沈从文之后,文学湘西作家辈出,杨盛龙就是其中一位既带有湘西深深烙印又具有自身特色的年轻作家。
杨盛龙生在湘西长在湘西,湘西独特的地理环境和民族文化强烈地感染了他。湘西给他的不仅是独特的生活内容,也同时赋予了他最初的人格,培养了他坚毅正直的生命意志和对自然的感受力,使他形成带着那个地方特色的情感和思维方式。杨盛龙的散文大部分是描绘故乡湘西的。他所描绘的湘西生活和湘西风情,蕴藉丰厚,韵味悠长。他怀着对故土深深的眷恋,歌唱着培养自己的这一方土地。从第一部散文集《山乡小桥》开始,他就把湘西的点点滴滴或方方面面,通过散文的形式展现给读者。散文这以情为生命的文体,给他以文抒情提供了绝佳的选择。杨盛龙的散文大多篇幅短小,一文一景,一文一事。对故乡大至风俗习性,小至一花一草,事无巨细,娓娓道来,滔滔汩汩、源源不绝,因此有人说他好像有写一部文学的湘西风情百科全书的志向。
故乡是人童年的摇篮,心灵的寓所。杨盛龙二十七、八岁离开故乡,对故乡一往情深,他对故土的回忆也是温馨迷人的。童年当《牧童》时的自由快乐,大伙儿捉鱼赶闹的《渔乐》,乡村少年提一个马蜂窝好似打着个大红灯笼赶花灯会那般悠然的《蜂趣》,还有那老祖太颤颤吟哦的《月亮谣》,都是当年童年生活的再现。而那《深山吊脚楼》、《竹的世界》、《山间云雾》、《雪晨》、《乡里看花》把我们引入湘西那光溜溜的《石板路》上,去欣赏那美丽的湘西风光。《西埂溜溜》展现的是幅山乡风俗画,《火塘》是勤劳朴实的山民温馨美好的家庭生活的素描,《远山的呼唤》则让读者遥想到母亲和大山的呼唤声,如同品味到了《故乡的滋味》。在杨盛龙笔下,故乡的吊脚楼、火塘、石板路、牛群、牧童,乃至一颗野山泡、一把托杈、一首民谣、一场婚礼、一次相聚或送别等等,都充盈着诗情画意。他把这一切都升华为心灵意象,使之成为一种精神存在,不仅抒写了自己的乡情,而且给读者以精神安顿。著名文艺批评家林非评论说:“杨盛龙对家乡的描写,把湘西四季风光、风土人情写得非常有情趣,非常流畅,能写得这样动人是很不容易的,读来感人至深。”
对湘西故乡的深情描叙,可以看出杨盛龙是个具有乡土情结的作家。即使是他走出这茫茫崇山中的湘西,他仍然只是个“居住在都市的乡里人”,他“皮肤下面的肉,骨子里的血都是乡村的。”他这种自称“乡里人”的角色认知,一方面使他依恋于对“乡里人”生活的认同和再现,从而使之成为湘西生活的自觉叙述者,另一方面又使他在打量自己跻身其间的都市生活时自觉地保有“乡里人”的目光和评判尺度。作为他的老乡和文学前辈——沈从文,也是同他一样对湘西充满了热爱,也是以“乡下人”自居。他曾说过“乡下人照例有根深蒂固永远是乡巴佬的性情,爱憎和哀乐自有它独特的式样。与城市中人截然不同!”
杨盛龙到北京工作已十七、八年,然而他在离开故乡并产生难以消解的思乡情结之后,与故乡的距离使他有了表现故乡真善美的定向性选择。对于长年生活在北京的杨盛龙来说,湘西是历史的和现实的,更是带着理想色彩和梦幻情调的。面对城市中的人和事,他都自觉不自觉地拿乡村和城市进行相互参照。在这参照中,他对乡村的叙述充满着诗情画意,而对都市生活的缺憾的关注更为明显。这种情感集中体现在《走进都市唱民谣》的一些作品中。这部作品集中有几篇散文直接以乡村和城市进行比较,例如《小地方大地方》、《乡村都市》,还有《乡亲乡情》,都拿乡村和都市的景物、习惯、风俗、情感等各方面进行对比,在这些对比中可以明显感受到他对都市生活中所表现出的喧嚣、浮躁和冷漠的不满,对和谐、温馨的乡村生活与乡亲乡情的依恋和向往。即使是在描写自己心仪的都市风景,也只是因为这些景色自然、质朴,不受人工雕饰,是“城里田园”风光。他自述“我写出的都市,城不城,乡不乡,我笔下的都市,是城的角落,是转弯抹角的胡同小巷。我有自己的角度,自己的思考。”他的这种思考似可理解为对都市的质疑,对乡村生活的回归。
真情是杨盛龙散文的核心,乡土情结是其作品的一大特色。除了乡情,他还写了亲情、友情、爱情等一系列赞颂人间情感的作品。杨盛龙是个感情丰富的作家,并且注重感情的思想价值和社会意义。在物欲冲刷文坛,某些作家丢弃情义的时候,张扬情义,呼唤爱心,其文学选择和价值追求难能可贵。他情满西湘,也情满人间,以情缀文,构筑了一个充满爱心的文学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