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湖湘学统,论者多引《宋元学案·五峰学案》胡宏“卒开湖湘之学统”一句,将湖湘学统的开创之功记于胡宏名下。其实不然。“湖湘学统”最早是由南宋学者提出来的,并非始见于清初的《宋元学案》;学统也不开自胡宏,而应以周敦颐为始倡之人。
对湖湘学统首次作清晰而全面描述的是晚宋大儒真德秀。据《宋史》本传记载,自嘉定末年至绍定初年,真德秀任潭州知州兼湖南安抚使,“以廉仁公勤四字励僚属,以周敦颐、张栻学术勉其士。”他对书院也很重视,令湘乡知县徐质夫建涟溪书院,并题其堂曰“春风”;到岳麓书院主持祭典,修复州学,发布《潭州劝学文》、《潭州示学者说》,以推动湖湘学术与书院的发展。就是在《劝学文》中,他明确提出湖湘学统的问题,其文如下:
窃惟方今学术源流之盛,未有出湖湘之右者。盖前则有濂溪先生周元公,生于舂陵,以其心悟独得之学,著为《通书》、《太极图》,昭示来世,上承孔孟之学,下启河洛之传。中则有胡文定公,以所闻于程氏者设教衡岳之下,其所为《春秋传》专以息邪说,距行、扶皇极、正人心为本。熙宁以后,此学废绝,公书一出,大义复明。其子致堂、五峰二先生,又以得于家庭者,进则施诸用,退则淑其徒,所著《论语详说》、《读史》、《知言》等书,皆有益于后学。近则有南轩先生张宣公寓于兹土,晦庵先生朱文公又尝临镇焉。二先生之学源流实出于一,而其所以发明究极者,又皆集诸老之大成,理义之秘,至是无复余蕴。此邦之士,登墙承謦者甚众,故人才辈出,有非他郡国所可及。今二先生虽远,所著之书具存,皆学者所当加意。而南轩之论孟说、晦庵之大学中庸章句、或问、论孟集注,则于学者为尤切,譬之菽粟布帛,不容以一日去者也(光绪《湖南通志》卷62。按《真西山文集》卷40亦载此文,惟文字稍有不同)。
非常明显,在真德秀看来,南宋后期盛于全国的湖湘学派,以人才辈出、“有非他郡国所可及”而著称,而考其学术源流,则由前期的周敦颐(元公),中经胡安国(文定公)、胡寅(致堂)、胡宏(五峰)父子,近则张栻(宣公)、朱熹(文公),构成一个完整的学统。在这个学统中,周敦颐上承孔孟,下启河洛,有开山之功;胡氏父子设教衡岳,对湖湘后学多启导之功;张栻、朱熹二先生则阐明理义,集诸老大成,更被推为学派的旗帜,其著作“譬之菽粟布帛,不容以一日去者也”。
宋宝祐元年(1253年)八月丁末,永州知州会稽人虞□率诸生到州学祭祀孔子,作《永州学释奠诗》,诗前小序称:“惟湖湘理学自周元公倡之,五峰、南轩继之,远有端绪。”诗中也有“正学昭昭贵力行,湖湘一派到于今。好翻愚岛词峰手,密察濂溪理窟心”之句。其对湖湘学派的表述虽然略嫌简单,但勾画的轮廓清楚,强调周敦颐对湖湘理学开创之功的论点亦极鲜明。一个官于斯土的外地人能有如此认同,可见此论应为当时士人的一般共识,应该视作学术公论深入人心的表现而予以特别注意。
由上可见,湖湘学派在南宋已然构建其学统,并得到士论公认。
需要指出的是,湖湘学统的确立与湖南书院的发展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首先,作为理学祖师也即湖湘学派祖师的周敦颐受到书院的尊崇,湘南地区纷纷建立了以其名号命名的书院,如郴州的濂溪书院、永兴的濂溪讲堂、道州的濂溪书院、宁远的濂溪书院、宝庆府濂溪书堂等。其中以道州的濂溪书院最为有名。景定三年(1262年)冬,宋理宗在缉熙殿御书“道州濂溪书院”六字,“以旌道学之派”,知州杨允恭鼎新书院并增建御书阁珍藏之。完工之后,“则集郡士相与勉之曰:国家之建书院,宸笔之表道州,岂徒为观美乎?岂使之专习文词为决科利禄计乎?盖欲成就人才,将以传斯道而济斯民也。”(杨允恭:《濂溪书院御书阁记》)这与张栻当年在岳麓书院倡导的教育方针如出一辙。
其次,张栻、朱熹的弟子在湖湘各地新建、修复书院,倡导师说,使朱张之学得以盛行。在平江有吴雄的阳坪书院,湘潭有钟震的主一书院,醴陵有黎贵臣的昭文书院,衡山有钟如愚的南岳书院,常宁有袭梦锡的芹东书院、王习隐的鹅湖书院,黔阳有饶敏学的宝山书院,靖州有黄的作新书院,武冈有何季羽的紫阳书院等,这些书院的创建者、主持人,或从学张栻,或受业于朱熹,亦有兼师朱张的,形成一个朱张学系的书院群体。他们在院中的教学与学术活动,影响着一方士气学风。正是他们的努力,使朱张之学传播并根植于湖湘大地,使书院在湖南繁荣昌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