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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达姆被捕之后

深度报道
2003-12-19 来源:光明日报 本报记者 陈克勤 我有话说

目瞪口呆的一天

12月13日星期六,阿拉伯人牢牢记住这一天,不管他们是憎恨还是拥护伊拉克前总统萨达姆,他们对萨达姆落网无论是欢呼雀跃还是沮丧落泪,胸中都有挥之不去的沉郁,这一天是许多阿拉伯人心中永远的痛。

这一天,萨达姆在家乡提克里特南郊达瓦尔镇的一个农户的地洞里被美军突击队堵住活捉。第二天,所有的阿拉伯人都在电视中看到了美军提供的录像画面,萨达姆未作任何抵抗就束手就擒,“耗子”般被美军从肮脏狭小地窖中挖出,其形象疲惫憔悴、狼狈畏缩,顺从地接受美军医生的检查、DNA取样。阿拉伯人目瞪口呆,无法相信,这就是昔日呼风唤雨叱咤中东风云的强悍“巴比伦雄狮”。

参与“红色黎明”行动抓捕萨达姆的美军第四步兵师第一旅指挥官希基上校说,当时他们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萨达姆竟然如此落魄藏身。他们最后搜索两所农舍中间的一处简陋窝棚时找到了那个地窖,萨达姆立即用英语向美军投降,他说,“别开枪,我要谈判。”萨达姆身边有手枪和冲锋枪,只要他那怕放一枪,甚至赖在洞里拖延一会,萨达姆也就真的成为“英雄”了。希基透露,“当时我们已经准备用军事方式清理这个地下设施了”,办法很简单,通常是向洞内丢颗手榴弹。

几乎所有的阿拉伯报纸都在头版刊登了萨达姆落网后的大幅照片,以及“毫无抵抗,不言后悔”之类的通栏大标题。这和4月9日美军占领巴格达后捣毁萨达姆巨大塑像的照片,成为两组最具代表性的写照。对阿拉伯人而言,前者象征政权垮台,但萨达姆“精神支柱”还在。而后者,则宣告他形象扫地,萨达姆时代彻底告终。

复杂的心情

这场战争双方的实力相差太悬殊,失去军事、经济外援和战略纵深的萨达姆注定失败。萨达姆手中最令美国头痛的王牌不是军事、生化武器,而是反抗占领的民意和国际反战声援。萨达姆24年专制统治期间,发动两伊战争、入侵科威特,招致联合国的制裁和军事干预。阿拉伯人知道,伊拉克不是阿富汗,萨达姆也不是拉登,一旦美军动武,萨达姆注定在劫难逃,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彻底摧毁萨达姆政权是美军攻打伊拉克的重要目标。美军今年3月19日发动伊拉克战争,4月9日攻占巴格达后,萨达姆就转入地下活动。美军针对萨达姆发动多次突袭,抓获了大部分“扑克牌”通缉要员,击毙了萨达姆的两个儿子乌代和库赛。8个多月来,萨达姆四处躲藏,尽管处境极为艰险,但他仍然9次通过录像、录音表明他仍然健在,号召人民继续抗美。尽管大部分人对他的独裁专制没有好感,早就盼望他下台,但仍然佩服他敢顶美国,他成为中东和伊拉克抗美势力的象征和“精神领袖”。

阿拉伯人对萨达姆如此下场,心情复杂。有上街鸣枪欢呼庆贺的,有黯然落泪怀念的,也有言不由衷不表态的。他们指责萨达姆的懦弱,伊拉克伊斯兰革命最高委员会成员巴亚提说,“他是个胆小鬼,如果他有点勇气,就会抵抗、自杀,至少他两个儿子还真枪实弹拼死抵抗一番,而不是像只吓破胆的耗子。”

伊拉克临管会领导人战后首次见到身穿白袍、黑夹克的萨达姆,指责他执政期间的种种暴行,说,“要是过去,你早就把我们剁成碎块了”。此时的萨达姆,目光呆滞,满脸困惑,后来,“萨达姆暴露出真嘴脸,开始说脏话,骂人。我真想往他脸上打一拳,以解心头之气”。

伊拉克内政部努利将军说,这才是失去权势的真实萨达姆的本性,他的“抗美硬汉”传奇生涯,是美国逼出来、媒体制造的虚假形象。阿拉伯媒体评论,萨达姆是当代第一位被外国俘虏的阿拉伯首脑,阿拉伯领导人目睹一位中东现代史上最残暴强悍当权者的悲剧下场,这令他们难堪。美国活捉萨达姆的宣传,违背日内瓦公约,也是向阿拉伯世界公开的挑战:这就是你们的英雄,他向美军投降了。伊拉克临管会领导人帕查基说,“萨达姆投降,接受美军检查,是整个阿拉伯世界的屈辱。”

最后的筹码

萨达姆被捕自然令美英联军士气大振,媒体称之为布什总统意外的圣诞大礼和明年竞选的强心针,对伊拉克的反美势力是沉重打击。就连当初激烈反对美国攻伊的法国、德国、俄罗斯等,也迅速表示欢迎叫好,期望这将有利于伊拉克重建和稳定,修补双方隔阂。除了科威特、伊朗等伊拉克的宿敌和受害者,阿拉伯国家对萨达姆落网普遍表态迟缓。

最有苦衷的莫过于巴勒斯坦当局。伊拉克入侵科威特战争中,就是因为他们迅速为萨达姆叫好而惹恼沙特、埃及等阿拉伯兄弟,遭数年白眼而代价沉重。巴勒斯坦大报《圣城》头天刊登萨达姆落网消息后,第二天就小心翼翼尽量淡化这个全球热点要闻。

在加沙和西岸等巴控区,萨达姆和阿拉法特的头像曾经随处可见,巴勒斯坦人感激萨达姆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刻,慷慨解囊支持他们的起义斗争。和拒绝发表评论的巴勒斯坦官员相比,巴勒斯坦平民大都直率地指责萨达姆的胆怯虚伪,甚至在他的画像上打叉。巴区一位年轻护士说,她现在恨萨达姆,萨达姆曾经支持、号召巴勒斯坦年轻人充当自杀炸弹烈士对美以发动圣战,现在他自己却毫无骨气地投降了。许多人用萨达姆的不光彩来衬托阿拉法特的坚持抵抗,更多人诅咒美国的霸权和不公正,担忧以色列的后台老板布什会因此明年大选获胜连任。一位巴官员说,他们逮捕的应该是沙龙而不是萨达姆。

还有些人干脆把萨达姆落网的消息斥之为美国制造的最新版谎言和宣传,如同他们至今不相信乌代和库塞7月22日拒捕身亡。更有些人相信,萨达姆的这些惜命举止是正常的,也许这是他和美国较量的最后一招:美国人希望他死去,而他却仍然活着。

一些阿拉伯媒体评论,萨达姆在美国高科技天罗地网追捕下,躲避了8个月,这是萨达姆创下的又一奇迹。然而,他知道自己最终躲不过这一关,早有准备,所以才平和就擒。他明白自己的孤立,亲朋、保镖都靠不住,他的价值在于自己:他是合法的总统,他掌握许多美国和西方不想公布于世的机密,他暗藏上百亿美元的财富。如今,他把自己作为最后的球踢给美国。这是句号,还是又一个休止符,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现在,阿拉伯人更关注如何审判萨达姆和他的最终下场。这是他留给美国的又一大麻烦,充满悬念。萨达姆当政24年,屡屡和美国叫板,早就令美国头痛,不尽如人意和违逆国际法之处颇多。往往美国以为占据先手,最后却发现反而陷于被动。对萨达姆来说,残局渐渐远去,走下权势高位,才越来越清晰看到,他给自己、家庭、世界,究竟留下了什么。人们希望,审判萨达姆应如同二战后的纽伦堡审判,不只把纳粹战犯绳之以法,而是通过审判让全世界了解真实的历史和教训,防范悲剧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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