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西省广昌县甘竹镇刘家有一台用海盐腔演唱的《孟戏》,至今演了500多年。对这一珍贵、古老的戏种,国内戏曲界权威人士这样定位:她是我国今后戏曲创作、音乐创作的一种丰厚的资源,是活的戏曲文物。目前,江西省正在为海盐腔《孟戏》申请联合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为了保存和承继这丰厚的资源,三位年过八旬的老人功不可没。
寒气袭人,夜幕如盖。北风从门窗的缝隙里钻进来,把四根粗大的蜡烛吹得晃晃悠悠。戏台上排练的演员,被晃动的烛光映得像在跳拉手舞。一位导演模样的老者,折皱的额上淌着汗,专注而威严地校正演员的一招一式。这是腊月二十二晚上九时半在刘家孟戏剧团的一个镜头。
这位老者叫谢传福,今年83岁。从18岁演《孟戏》中跑龙套的角色开始,到前年最后一场演三元将军被众人逼其“挂冠”,共演了60多年。“退役”后,他“荣升”导演。为了演好正月初一至初三的孟戏,谢师傅天天第一个到剧团“上班”,又总是最后一个“下班”。现在停电,晚上点蜡烛排练,他不仅没落下一场,反而比以前更认真。
剧团李副团长介绍说,谢传福的认真确实曾叫不认真的人汗颜,剧团里有一位姓巴的司鼓手,前年有一次因为家里吵口,其妻要他去外面打工挣钱,上午排练时没来,派了几个人去叫都扫兴而归。
谢传福较真了,吃过午饭冒着滂沱大雨,深一脚浅一脚来到他家“求”他去排练,望着性子一向暴躁,今天异常温柔且又淋得一身湿的谢师傅,他感动了。他成了剧团里一位出色又尽职的司鼓手。
“我、儿子、儿媳、孙女一家四口全在剧团里演戏。有一天我生命停止了,那肯定是在演孟戏的台上咽下最后一口气。我离不开《孟戏》。”谢传福如是说,精明的眼睛里蕴藏着无限的荣光和渴望。
在旧社会,孟戏演员全是清一色的男子,今年81岁的刘宗兴老人,就是演旦角出身的嫡传世家。改革开放后,才让女演员演,这就形成了一个“断层”。
培养一个旦角演员,要从走步开始,何况还有高难度的唱腔和一场三千来字的台词本子?困难可想而知。但老人家说,只要用心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事实验证了老人的话。他雕塑出了一个舞台上令人拍手称赞的“孟姜女”。
这个“孟姜女”是他的儿媳妇。前几年,开始亮相排练时,已经40多岁了,为了操练“孟姜女”的旦步,刘宗兴使出了师傅教的绝招:在地上系牢一根笔直的绳索,前脚搭后脚缠着绳索走,走不稳就用竹篙作支撑物顽强地练;支撑物可以丢掉后,就双手提桶沿着绳索走。
老人在一边督促和传授要领心得,一遍又一遍。老人严得几乎不近人情。孟戏不能走味更不能失传,老人的话掷地有声。旦步练好了,可那么多台词怎么背?尽管儿媳妇见缝插针,有空就背,可作为里里外外那么多事的家庭妇女来说,谈何容易?她白天背,晚上背,有时甚至睡醒一觉后又背,但离“师傅”的要求总还有差距。一天,老人对儿媳说:“有一个秘方传给你,白天出去干活时把台词写在手上背。”儿媳妇依计而行,果然收效明显。
一个惟妙惟肖的“孟美女”培养出来了,那天,老人家觉得后继有人了,兴冲冲吩咐儿媳热一壶水酒,“我带到剧团去喝,看你的全部表演。”
这是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但开合之间,细心的人一定能读懂它曾经深藏的睿智与精明。他叫刘挺荪,81岁,是剧团里德高望重的司鼓。孟戏的司鼓,全场都得聚精会神,随着演员手势的起落和码子的变化,鼓随手动,鼓随心动,一步步把剧情“拉”向高潮,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职位。旧社会的戏班,司鼓的领120块光洋,其他人就是最重要的主角,也只能拿60块光洋,刘挺荪说。
刘挺荪祖辈也是专职司鼓。幼时,他就跟在父亲身边“看”打鼓,耳闻目染。14岁那年,父亲放手让他独挑大梁,竟是一鸣惊人,直到前年下架,“神鼓”享誉几十年。
十五年前,他开始物色“接班人”。其间,他精雕细刻,呕心沥血,“锤打”了九个徒弟,尤以三徒弟唐认皮为最。
说起师傅的传授,现年52岁的唐认皮满是敬畏。师傅常说拔尖的司鼓要有悟性和灵性,我就怕自己没有,可偏偏被师傅看中。师傅说白纸才好画最好的画,就让我在边上看了三个月。看得我都手痒了。看完后,就叫我练,一练就不准停手,排练时在剧团练,没排练时就对着录音机在家里练,只要有空就练。师傅坐在边上,乍看像入定的高僧,但你一丝一毫的偏差又会被他洞悉无遗。有一次,师傅生病躺在床上,他就叫我把鼓搬到他床前练,一连三天,当我终于通过师傅严格的考试出师时,师傅没吃药打针,病情竟奇迹般地好了……
这就是三个老人的孟戏情,那么无私,那么纯真,又是那么凝重,那么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