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佳节，融和天气。神州大地上，一路花灯明月，处处欢歌笑语。中国人民尊敬的臧克家老人，选择在这样一个时刻上路了。
没有悲伤，没有惊惧，满脸安祥，老人是微笑着离去的。
臧老这次住进协和医院有一年多了，99岁高龄，身体的各个器官都闹着退休，肺部反复感染、呼吸衰竭、消化道出血、肾衰竭……气管很早就切开了，不能说话；白内障遮蔽了视力，看世界一片模糊；在呼吸机上颠沛流离，独自苦苦支撑；3次住进重症监护室；医院6次下了病危通知。但热爱生命的老人一直以超人的毅力坚持着，顽强地与死神搏斗，甚至在院方和亲人们都觉得没有了希望的时候，却几度回春，创造了生命的奇迹，也创下协和医院医疗史上好几个超越生命的极限参数。
老人曾多次跟儿女们说，我虽然自幼多病，但有后劲，可以多活几年，为了多看看今胜于昔、后胜于今的大好河山。他对自己的要求是“雄心不倦挺如山”，并写《病中抒怀》诗自勉：“老来病院半为家，苦药天天代绿茶。榻上谁云销浩气，飞腾意马到无涯。”
大女儿小平说：“我父亲是坚持到了最后，直到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尽，才微笑着走了。”
2003年是多事之年，不断被抢救的克家老人，只要力气稍稍回到身上，就要家人给他念报纸，讲天下大事。党的十六大胜利召开，他在病床上卧书“党强民心壮”；美伊战火燃起，他天天询问战况；非典袭来，他和全国人民一道心忧如焚……
生于清朝末年、从少年时代就开始接受新文化运动洗礼的臧老，1925年开始发表诗作，一辈子好诗迭出，脍炙人口。但臧小平强调说，我父亲这一生的命运，是和中国革命百年历史联系在一起的，从五四运动、北伐战争、抗日战争、埋葬蒋家王朝、建设新中国，一直到今天的改革开放，他始终自觉地紧跟着党走。台儿庄战役时，日寇的飞机在天上轰炸，他冒死在战地采访，写了好多鼓舞士气的诗歌；2002年12月，父亲已经98岁了，还在给我哥哥的信中写道：“我们的祖国，日益昌隆，成为全世界上流大国。领导有方，万众一心，中国形象永久树立全球。”
是的，了解臧老的人都知道，他一辈子关心的头一件事，就是国家和世界大事，他不只是一位杰出的诗人，而首先是一名推动中国革命事业的战士。
克家老人一辈子心心念念的第二件事，就是人民。这“人民”不是抽象的，而是把他带大的长工老哥哥、六机匠，是他身边的司机、服务员，是他赵堂子胡同的老街坊们，还有失学的孩子、需要救助的病人……去年，中国诗歌学会为一位女诗人捐款，两袖清风的老人听说后，立即托人带去3000元，而就在此前，老人为给女儿治病，刚卖掉一部心爱的藏书！
早在1994年，老人就吩咐过了，等自己百年以后，不要麻烦人，不想搞遗体告别仪式，只想把骨灰带回家乡，洒到老哥哥、六机匠和把他领上新诗道路的两位叔叔的坟上。小女儿苏伊回忆说，我爸爸跟这些农民朋友感情最深，多次歌咏他们，在他80多岁第三次写到他的老哥哥和六机匠时，痛哭得写不下去，不得不到卫生间去洗脸。他说自己就是个泥土的人，是在这些穷苦人中长大的……
克家老人这一生，把爱都给了老百姓。在他解放后生活最长时间的赵堂子胡同，所有的老街坊们，上至社会名流、学者教授，下到家庭妇女、下岗职工、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无不记着老人在胡同里散步的身影：有时老人看见垃圾站很脏，就去打扫；看见有人把鲜花摘走了，就手书条幅“好花共赏，大家爱护”；谁家的儿子娶媳妇，他都亲自送去一份礼物……
胡锦涛总书记上任不久，即带领中央书记处的同志到西柏坡学习考察，倡导“两个务必”，强调始终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克家老人深受感动，称赞这是“仁人之心，可敬可佩”，并对家人说，“小事我爱，这重大的事，我更爱之”。
说来，臧老是被国际诗人笔会授予至高金奖的“中国当代诗魂”，可他心里只有人民的地位，没有自己。他对自己也曾有过评价，只是轻轻一笔带过：“我，一团火，灼人，也将自焚”。
臧小平对我说：我父亲为什么能长寿？为什么能不断写出好诗？原因是心里洁净，没有尘埃。他的境界：真挚，热情，善良。什么名、利、权，都对他没有意义。
我跟臧小平说：和你们臧门来往了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臧老不但是你们的父亲，也是你们随时学习的榜样。当然，更是我们大家永远学习的楷模！
2004.2.6于北京协和大院，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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