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有灵石起山梦王生才
王生才的画可以归入新文人画。
作为一种思潮,新文人画兴于80年代中,成于90年代初,那时陕西无人,到
新文人画的最大特征在于,将中国传统文人画与世界一切绘画最不相同的某些因素提取出来加以强化,以实现“由旧翻新”(黄宾虹语)。画家因先天偏好、人生阅历、文化胃口不同,对传统的提取重点也不同,经过每个人不同方式的揉塑而形成了各不相同的风神格体。
“由旧翻新”是一种现代选择,“提取”是对文人画资源的再利用或曰对文人画资源的现代消费,从这个意义上说,新文人画并不是老老实实地延续传统,而是在消费传统中实现自己的创造。
“禅”是新文人画家最爱消费的东西,形成了五花八门的禅,我名之为玩禅、俗禅、村禅、野禅、清禅、狂禅……当然,还有假装古人的假禅,不在可道之列。可道者,都有真性情在。不老实的新文人画家对自己的心性一概老老实实地尊重,如生才所云:“自信本心,自尊本性”。其实,不论北宗神秀还是南宗慧能,其传派都已先后进入了末法时代,惟“我心即禅”亘古常新。
王生才为人为画有某种禅意,似可称为闲禅。
他喜欢安闲,“心安即是平静”,“若再生出其他想法,心又不安了。”不仅自己不喜欢纸醉金迷、争名逐利,而且视纸醉金迷、争名逐利中人为陷入泥潭的迷途羔羊,“看似精明,实则糊涂”,“到头来还是瞎忙活一阵”。正因为有这样的思考,“闲”才与“禅”挂上钩。
但没有起码的物质基础何来心安?当买画纸的钱都困难的时候,1988年他下海经商了,四年光景,风风火火一通忙活。手头有了钱,王生才闲心又起,1992年闲居骊山脚下,中断人际交往,埋头于闲诗闲文闲书闲画。当他把积攒起来的钱快要耗干时,他终于找到了自出机杼的艺术门径,跨入新世纪,有慧眼的藏家喜欢上了他的画。
如今他以卖画为生,有点小康,家从骊山脚下移居到了北京,比起以前,他是更有条件安闲了,只要他始终把握自己的信条:“少闻可留下一片干净的天,寡交可留下一片干净的地,这样可以放心地读别人的书,去观照自己,吃自己的酒,说自己的醉话。”
他爱写,写的都是些闲散之文,题目总叫做“闲话”、“随笔”,而且特别爱写有诗词语言结构却不讲诗词平仄韵脚的非诗的诗:“诗拙不卖钱,画丑能糊口。死不羡才鬼,生愿学玩仙。”“兄弟远在乡,重阳懒登高。醒时自观山,困了就睡觉。”“梦中谁是我,醒来我是谁。”文在闲散中常有真情真性发露。
王生才有这种独特的文体得自一个“闲”字:“反正属案头余韵一类,与正业无干,与柴米油盐亦无干,是好是坏也就无妨碍了。”他画画的态度与作文的态度一脉相通,同样得自一个“闲”字。
闲者,草草也。王生才的画,闲笔戏墨、天真率意。沿着传统写意画“逸笔草,不求形似”的观念继续推进,更加离形、更不计较似与非、更趋近于抽象。他画过一张米颠拜石,题曰 “两块墨团一般黑,哪是老米哪是石。”就字面而言,意思与七百年前倪云林的话近似 “他人视以为芦为麻,仆亦不能强辨为竹,真没奈览者何。”但作品却大不相同,王生才作品要抽象的多,如果没有中国写意画的读画背景,真难识别“哪是老米哪是石”。
闲者,空也。王生才的画喜欢大量使用空白,有一种无际的清闲。他用笔极简极少,简约程度大胆而罕见。但难不在少而在精,难在信笔涂抹却分毫不爽。如此,“言简”才能“意繁”,空白才能成为“自己的心就与大千世界一起虚若无极”的载体。
闲者,虚也。笔为实墨为虚,勾为实染为虚。王生才常常大量用墨,以笔点睛;大量用染,勾勒点睛。画面虚虚缈缈若云若烟。墨染是传统文人画远远没有做足文章的领域,这是80年代以来一批艺术家在墨染上寻求突破的根本原因,而且确实成果显著。
王生才墨染最突出的特征是以虚取实,不仅用墨法染法画云烟气雾,而且用此法画山画石、画人画木、画果画禽……以虚取实、大量用染又形成了王生才艺术的另一个突出特征――“润”。
“润”是因为水大,水大及易轻飘浮泛,因此极难掌握,画家须内气充盈、骨力兼具,还需掌握相应技巧。染的难点在染中见骨,染中见骨的关键在墨染求笔。也就是说,染需一笔一笔写出,其理与勾勒完全相同,区别只在于水分较大、侧笔卧笔较多而已。水大无骨为墨猪,为浮烟障墨,属等外品,但等内又有品第高下,高下在性情中见出,在性情表达的确切性和笔墨结构无懈可击中见出。高者人人法度不同,但人人法度森严。
难在法度不可刻意求得,需在无意中浑然天成,否则如何写意?性情如何自然发露?这里又要说到王生才的
“闲”了。其实,对王生才来说,闲非闲,闲是一种智慧的忙法。有自白为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文武之道本应如此……以便更灵活地劳作与思考。”王生才特别爱谈酒兴、闲适、松、玩、寂、静、淡等等,都是为了在松静自然、解衣盘礴的状态中真情发露,在无法状态中求法。
在水的柔情中见侠骨,使王生才的“润”获得了“温润如玉”风采格调。
王生才并未皈依佛门,“不想成佛不羡仙”,但由于为人为画对“闲逸”的追求,使他的绘画带着深切的禅意、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