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
于北京的明清两代皇家寺宇――历代帝王庙历经3年修缮耗资3亿多元后,于“五一”黄金周前正式对外开放。这座建筑看上去金碧辉煌,气势恢弘,著名古建筑专家罗哲文称赞这次修缮是“一项了不起的工程”,是“文物保护的典范工程”,对全国古建筑保护修缮,可以起到重要的启示作用。历代帝王庙是如何修缮的呢?本报特邀了几位和历代帝王庙修缮有关的专家、学者在此一议。
特邀嘉宾:
北京历代帝王庙管理处主任北京市西城区副区长北京市古代建筑设计研究所所长
吉晓平许伟马炳坚
“不改变文物原状”
记者:我在北京复兴门内听过这样一则顺口溜,“有桥没有水,有碑没有驮,有钟没有鼓,有庙没有佛”,几位也听过吧?
吉晓平:流传几十年了,说的正是历代帝王庙,非常形象,非常逼真,可以说是历代帝王庙修复前的真实写照。只是,还没说够毁坏程度的一半。
许伟:历代帝王庙是我国现存惟一的一座皇家寺宇,始建于明代嘉靖9年,即1530年,距今已有470多年了。顺口溜中“有庙没有佛”有误。这座庙宇里本来就没有佛,它不是宗教性质的礼仪场所,其供奉的对象是我国历代帝王,三皇五帝始,其后顺序是夏、商、周、汉、唐、宋、元、明等历代帝王和功臣名将。历代帝王庙等级和规格极高,和故宫乾清宫相同。巍峨雄伟,庄严肃穆,为“九五之尊”皇家宫殿建筑的杰作。
记者:刚进大门那一瞬间,这种威严就感受到了。
吉晓平:这是修缮后的效果,如果你前几年来,就绝对没有这种感受了。整个建筑被北京159中学占用着。自1925年孙中山先生逝世,在景德崇圣大殿举行过纪念活动后,就再没有进行过祭祀活动。1931年,陶行知等人在这里创办了女子师范学校,后经两次更名,“女师”变成了159中学,直到这次修缮。70多年了,毁坏程度可想而知。
许伟:听一听花钱数字和时间就知道其难度之大了:3亿多元,历时3年。
记者:你们修缮的是一座顶级古建筑,其毁坏程度又这么大,修复后基本达到了完好如初的程度,处处可见历史的痕迹,你们是怎么把金碧辉煌和饱经沧桑的历史沉重感复制出来的?
马炳坚:复制两个字用得好。功夫主要用在复制两个字上。修缮顶级文物得万分小心谨慎地把握一个原则,那就是“不改变文物原状”。
许伟:为了保证这一条,我们请了中国修复古建筑顶级的专家,寻找到最原始的资料,动用了顶级的工匠、人才,使用了尽量原始的材料……这项工程费尽了顶级工匠们的心机。
“修旧如旧”不准确
记者:刚才谈到原则,我记得曾经讲的是“修旧如旧”……
马炳坚:不不不……“修旧如旧”要不得!我们尊崇的原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第二十一条“不改变文物原状的原则”。原状,不是旧,是金碧辉煌,不是破破烂烂。“修旧如旧”的旧,容易产生歧义。比如历代帝王庙修复工程,如果尊崇“修旧如旧”,是不是破败不堪的东西也得如”旧”地保存下来?
许伟:这样的话,这座象征着民族团结、中华一统的大殿还能保存多少威严?在这个问题上,我赞同马工的观点。
马炳坚:“修旧如旧”绝对不准确,还是“不改变文物原状”准确。旧,有原状的和现状的,如果把旧看作原状的,还算说得过去。听说齐白石故居的修缮,就遇着了这个问题。现状的旧是柱体全部腐蚀了,换不换?中国古建筑大多为木结构,连故宫那些大殿的大顶子都是压在木质柱体上的。木结构修期短,怕虫吃,怕水渗,所以,修缮古建筑,该换的就得换,否则,很快就又坏了。在修缮历代帝王庙时,许多材料换不换,怎么换,我们中争论非常多,有时候争吵得面红耳赤。我的观点是,重要的是用什么材料换,尽可能用原来的材料,原来的工艺去换。
记者:全换了,建筑的历史厚重感还能保持住吗?
马炳坚:所幸历代帝王庙原材料都是最好的。60根金丝楠木大柱子,没一根虫蛀腐烂的。我们还有个原则,原材料能用就用,能不修就决不去修。比如景德崇圣殿的瓦,我们采用原工艺制作了一批,放在大殿的后边,原来的瓦,集中起来放在前边,以增强历史厚重感。比如彩绘,凡是能保留的,我们全部保留下来。
许伟:“忠实历史,恢复原貌”,我们就是按这8个字办的。但要实践这8个字,可不是件容易事。我们满北京找资料,从有关资料库里找到60多张老照片和7张图纸,这批历史资料救了历代帝王庙修复工程的急。有一张竟然是梁思成先生审定的历代帝王庙平面图,竟然留有庙前下马碑正背两面的拓片。24张1925年拍摄的老照片,还有1931年北平研究院以常惠先生为首的北京内城寺庙调查组拍摄的全套历代帝王庙照片,既有历代帝王庙前的大照壁,也有已拆除的祭器库的建筑外景,还有殿内供奉的纪录,为修缮不改变原状提供了可靠的历史依据。
希望能完全恢复原状
记者:听说乾隆皇帝大修历代帝王庙时正值甲申之年,时隔240年,今年又是一个甲申年,修缮工程已经基本顺利完成,满意吗?
许伟:在各方的努力下,我们克服了很多困难,现在帝王庙已基本恢复了乾隆时期的原状,但是,还没到满意的时候。没有人见过庙内是如何陈列的。想想看,当年的皇家寺庙,普通老百姓哪里有机会进入?所以,描述历代帝王庙内部陈设的资料少而又少。而且,庙内原供奉的帝王牌位无一留存,神位的摆放方式也就无从考究了。我们曾经出资50万元收集散落在民间的帝王庙文物,效果却非常小,恢复历代帝王庙内部陈列可参照的线索只有两条,一是孙中山逝世后官方在大殿里举行过纪念活动,中国文物研究所保留了部分照片;二是《大清会典》中对祭祀活动使用的神龛、前案桌、祭器的纪录。目前我们已知道的是,从明代开始,历代帝王庙始终以伏羲炎黄为全庙的祭祀中心,三皇神位位于大殿中央显要位置,清代,雍正皇帝规定皇帝亲临祭拜在三皇位前要行大礼,三上香……
记者:还有没达到“不改变文物原状”的地方吗?
许伟:想做到这一条,需要有足够的历史资料。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次修缮资料就是尺度。为了寻找这个尺度,修缮3年来,我作为工程负责人,对涉及历代帝王庙的几乎所有资料都作了详细的考察,可是依然没有找到东西配殿里79名大将功臣牌位的陈设纪录。现在,我们所掌握的只是这79名大将功臣的名字,但他们怎么排列,配殿内放什么祭器,却无从查证。
吉晓平:当然,我们会断续查找,希望能够完全恢复原状。
许伟:还有,在大殿东南和西南两侧,有两块雍正和乾隆的碑文,碑身的底座粘结的地方,粘土脱落了很多,西南侧的碑身已经偏斜了1到2度。这是我们修缮中不满意的地方之一。年代久远了,原有粘土中滋生了微生物,如果直接补上新的粘土会损坏碑身,专家们正在研究解决的办法。
马炳坚:最后的心愿,我们要恢复帝王庙的牌楼。
许伟:许多人说,这话应该告慰梁思成先生。因为1953年拆除牌楼的时候,梁思成先生痛哭了好几天。听著名古建筑专家罗哲文说,当年梁思成先生对着手拆牌楼的人说了这样一句话:“50年后,历史会证明你是错的。”
记者:正好过了50年,梁思成先生的话就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