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邀嘉宾:
中国京剧院二团团长 |
中央芭蕾舞团芭蕾表演艺术家 |
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一级演员 |
河南省豫剧三团副团长 |
“戏比天大”应成为每位演员的职业道德
于魁智:常香玉老师为抗美援朝捐献飞机的义举,我以前听说过,那时就十分敬仰,觉得她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是无愧于“人民艺术家”的称号的。常老师对艺术孜孜不倦,她所提出的“戏比天大”,我觉得这应是每位演员的职业道德。我们常说“学艺先做人”,一个演员,要敬业,不光艺好,更应德馨。今年我排新戏《梅兰芳》,梅大师抗战时期蓄须明志,不为敌伪演出,这种民族气节令人敬佩,而我也从中感受到,他之所以成为京剧大师,与他的精神境界是分不开的。如果一个演员思想境界不高,总想着名和利,其艺术上也势必是短视的,是成不了艺术家的。我2002年获得第12届中国十大杰出青年称号,这既是对我以往工作的肯定,也促使我更加严格要求自己,向更高的目标迈进。
冯英:与来自于民间的戏曲不同,芭蕾是舶来品,但对一个芭蕾演员来说,不光要有专业技巧,还要爱国、敬业,因而我十分赞同常老师所说的“戏比天大”。我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我时常想,我取得今天的成就,与国家的培养是分不开的,自己要回报国家和社会。我经常参加下基层慰问演出,有一年去大港油田石油平台上演出,我晕船几乎站不稳,但还是坚持一丝不苟地演出,我要让工人们欣赏到完美的芭蕾艺术。上世纪80年代出国潮盛行时,我们团走了不少尖子演员,我没有动心。1982年我被公派出国,学习结束后,我的舞伴留在了国外,但我还是回来了。我认为艺术是有根的,我的根就在中国。
汪荃珍:我1984年拜常老师为师,深为她对艺术的认真所打动。而真正体味到“戏比天大”这四个字的份量,是在离开舞台以后。1993年,我改行离开了舞台。当常老师知道后,托人劝我回来,她说,百玲(小香玉)离开河南我不挽留,但荃珍是个难得的戏剧人才,应让她回来。我当时不以为然,但不久我就怀念起在剧团的日子,也割舍不了自己对豫剧的一片情。1999年,新戏《香魂女》在全省招聘演员,我竞聘成功,并以此剧获得了中国艺术节大奖和戏剧表演的最高奖梅花奖。我这才有脸拿着这两个奖去见我的老师,老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孩子,要记住,认认真真演戏,踏踏实实做人,对一个演员来说,什么事都不能大于戏。”我会一辈子牢记老师的话。
杨立新:常香玉老师提出的“戏比天大”,实际上是指艺德,一个演员,要永葆艺术青春,最后拚的是实力,而这实力,又取决于自己的艺德和文化修养。在北京人艺,就有于是之、林连昆、朱旭等一大批这样德艺双馨的艺术家。他们没有赚到大钱,一辈子在舞台上辛勤耕耘,塑造了无数让观众难忘的艺术形象。在舞台上辉煌,在观众中拥有良好声誉,这样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也就是说一辈子活得值。
“贴近民众”才能力戒浮躁
冯英:常派艺术之所以受人欢迎,在于它贴近民众,贴近生活。其实任何艺术都要有生活,我团的经典剧目《红色娘子军》已换了四代演员了,每次重排,我们都要下部队体验生活,寻找当兵的感觉。去年我团去海南,请琼崖老战士观看演出,并与演员座谈,年轻演员们受到生动的革命传统教育,再演娘子军,不光演技好,精神面貌也焕然一新。我认为常下基层是有好处的,以前我们到农村学农,看到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落地摔八瓣。以后回到练功棚练功,虽然也辛苦、流汗,但棚里毕竟遮阳,也就不会再叫苦了。这几年,我们组织年轻演员到内蒙、延安等地演出,在露天土台上跳芭蕾,磨炼了自己,去掉了娇气,培养了吃苦耐劳的精神,这对于戒除浮躁、培育良好的艺术土壤大有益处。
于魁智:现在演艺界有一种不好的风气,许多演员急功近利,只想挣大钱,十分浮躁。我希望这些人能静下心,要耐得住寂寞,经得住诱惑。当年我到中国京剧院后,跑了三年龙套。有些人耐不住,或经商,或出国,离开了京剧行。但我坚持下来,如今取得了一点成绩,我也以平常心、以学生的心态来面对每件事。我经常参加公益演出,如随心连心艺术团及扶贫艺术团到基层演出,去年非典时期我到过6家医院慰问演出。虽然有时只是来段清唱,但我也照样以最好的精神状态来唱好每一段。
杨立新:贴近生活是北京人艺的传统,它的现实主义表演风格,一直为人们所喜爱。很多观众都说北京人艺的戏不假,其实很多戏就是来源于真实生活,如《龙须沟》、《天下第一楼》、《旮旯胡同》、《北街南院》等。北京人艺的表演风格也是生活化的,它要求演员没有表演的痕迹。每次排新戏,演员都要去体验生活,演《天下第一楼》时,我们就到全聚德烤鸭店去学烤鸭子;排《万家灯火》,我们到金鱼池危改小区居民家中走访。我深深体会到,生活是创作和表演的源泉,贴近生活,你才能静下心创作,体会人物,才能演好角色。
汪荃珍:1987年,常老师提议建立“香玉杯艺术奖”,并决定以演出来筹得艺术基金。我当时在省豫剧一团,与老师一起到工厂、车间演出,经常一天演三、四场。以常老师的名气,她完全可以和当地领导打声招呼,安排好住处,但她从不这样,而是和我们一样住剧场、睡地铺。有一次我们在宝鸡演出,一位老大爷闯到我们住处,说以前看过常老师的戏,这次没钱买票,但想听常老师唱一段。我们都认为他的要求很荒唐,但常老师却非常爽快地说:“中啊,宝鸡是我的老根据地,这里有许多我的热心观众。你想听,我就唱。”她认真地清唱了一段《花木兰》,那位老大爷感动得泪流满面,连说自己死也值了。我当时也很感动,在老师心目中,观众无等级、贵贱之分,观众永远是上帝。这也使我明白了,心里想着观众,贴近生活,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才能永远进取,艺术长青。
“艺无止境”提醒艺人不断学习与时俱进
于魁智:常老师之所以成为豫剧大师,在于她认为艺无止境,因而不断学习,永远前进,这是值得我们学习的。任何艺术都要与时俱进,拿京剧来说吧,有着200多年的历史,但要适应当今人们的审美需求,就要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有所创新,赢得更多年轻人的喜爱。今年排新戏《梅兰芳》时,我们吸收了话剧、影视的某些表现手段,收到很好的效果,在北大演出时,受到大学生们的热烈欢迎。我现在最大的缺憾是因从小学戏,没有从小学到大学系统、完整地学习,在这个知识年代,深感文化的欠缺,因为演戏不能光靠老师口传心授,还要自己去领会,这就需要有一定的文化积淀。1998年,我参加了第二届京剧青年演员研究生班的学习。再次充电让我获益匪浅。我现在正处于艺术的黄金时期,我希望自己能多演几出新戏,为京剧艺术的发展作出自己的贡献。
汪荃珍:在与常老师的交往中,她的谦虚精神和超前意识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谦虚使常老师学习吸收很多戏曲剧种的长处,丰富自己的常派艺术;超前意识又使她不拘泥于传统,勇于改革创新,使自己的作品贴近时代,也发展了常派艺术,使之与时俱进。但她不媚俗,这在于她不为名和利所诱惑,而是踏踏实实走自己的路,她在我们心中树起一座德艺双馨的丰碑。我们省豫剧院三团长年排现代戏,基本上是生活化的表演,十分写实,但有些年轻人看了就觉得太传统了,因而我排新戏《香魂女》时,就采取了虚拟的表演,音乐上也大胆吸收了南方的一些曲调,细腻、感人,效果很好,观众爱看,一些专家也给予好评。这一尝试更坚定了我们走创新之路的信心。常老师离开了我们,而我们应该学习她对艺术的执著精神,把豫剧艺术发扬光大,争取成为豫剧新的领军人物。
冯英:常老师所说的“艺无止境”,是她艺术人生的体会。她对民族艺术执著追求,没有把戏剧艺术作为个人发财的手段,而是提高到弘扬民族艺术这种境界来毕生追求的,这种社会责任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芭蕾艺术虽是舶来品,但芭蕾民族化是我们一直在追求的。我们团曾创作排演了《大红灯笼高高挂》等新戏,从台前退到幕后作编导,我觉得我还得加强学习,提高各方面的素质。目前我们正在恢复一些大戏,也争取能推出更多具有中国特色的芭蕾新作。
杨立新:有位前辈说过,只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我进人艺后,是从演群众开始的,从无声(没有一句台词)到有声,直至演上主角,来自于平时一点一滴的积累,而且人艺众多老前辈对艺术的执著也为我们做出了榜样。一个演员,有了一点名气,就不下功夫了,或者戏外功夫多了,戏内功夫少了;或者拿架子,不听剧院安排外出拍影视挣钱,都是在自毁前程。艺无止境,我们永远没资格自我满足。因为表演风格的关系,人艺一直是自带学员班,我就是学员班里出来的,目前人艺又招收了一批新学员,我们这些中年人担负着承上启下的重任。我希望以后自己在不断学习、不断提高的同时,也能帮助这些新学员,继承人艺风格,成为人艺的新生力量,为人们奉献更多的京味新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