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日报》2004年7月14日A4版的“光明论坛”刊出了一篇题为《仕而优则学》的文章,其中涉及到《论语・子张》中关于“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的话。这是孔子的学生子夏说的,本来是《论语》这部书中很富哲理性的名言。但是,自从上世纪60年代判定后一句是在宣传“读书作官”之后,“优”就被曲解为“好”,“仕
应当说,从训诂学的角度看,古汉语中的“优”和“仕”,在今天的现代汉语中,都有多种义项,至于哪一种切合《论语》这两句话的真正意思,还是可以商榷的。
“优”,并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好”,或者“优秀”。这一点早在金代学者王若虚那里就已经讲清楚了。这位先生在关于《论语辨惑》中说到“仕优”“学优”两句时,就写道:“旧说以‘仕优为优闲有余力,学优为德进优长’,岂有一字二义,不若皆训为有余力也。”至于“仕”,当然有“任职”的意思。但“任职”并不等于“作官”。宋代的邢?大概是第一个把“仕”和“官”扯到一块儿理解的人。在为《论语》注疏时,他认为这里的“仕”,即所谓“言人仕官”。于是,后人有编词典者,就据此把“任职”和“作官”弄到一个义项里。其实,严格说起来,邢?所说的“言人仕官”四个字并没有说清“仕”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后人借以解释子夏的这两句话,当然更难免概念混淆,步入曲解的境地了。
据有关资料显示,“仕”这个词,除了“任职”之外,至少还有两个义项:一是通“事”,“做事”的“事”;二是通“士”,“士农工商”的“士”。《诗经・小雅・四月》里有几句写道:“滔滔江汉,南国之纪。尽瘁以仕,宁莫我有?”这是一首做工者的哀怨诗,说的是“滔滔的江汉之水,南国的众河都向它汇合,怎么我这样竭尽劳苦地做事,人家眼里还没有我呢?”郑玄在为《诗经》作笺时,就指出:“仕,事也”。孔颖达则同样疏道:“谓以兵甲之事劳役之”。此外,在谈到《诗经・大雅・文王有声》中关于“丰水有芑,武王岂不仕”的诗句时,《毛诗故训传》也认为这“仕”即是“事”的意思。
“仕”,还通“士”。王充的《论衡》述及《孟子・公孙丑下》中关于“有仕在此,而子悦之”的语句时,认为其中的“仕”,即“士”。此外,《旧唐书・崔融传》里也有“仕农工商,四人有业”的说法。这里的“仕”与“农工商”放在一起,正所谓古代的“四民”。
那么,到底应当如何理解《论语》中的这两句话呢?在朱熹的《四书集注》中,朱熹写道:“优,有余力也。仕与学,理同而事异。故当其事者,必先有以尽其事,而后可及其余。然仕而学,则所以资其仕者益深;学而仕,则所以验其学者益广。”意思是说,“仕与学”,所做的不同,但理相同,“仕而学”,是为了不断丰富做事所需要的知识;“学而仕”,是为了检验所学的知识是否合于做事,根本扯不到“作官”不“作官”的问题。
明代邓林在《四书补注备旨》这部书中,对朱熹的上述观点进行了深入阐发,说道:“仕,是行其理于世”,没有讲它有“作官”之义。“学,即究其仕之理”,指的是研究“行其理于世”的学问。用我们今天的话说,讲的是一个问题的两方面。邓林指出:“子夏论仕与学者,当各知其所重也。曰:当仕之时,则仕为重,必致君泽民。待职业(请注意:这里说的是‘职业’,而并非‘作官’――引者注)闲暇而优乎有余力焉,则用其功于学,以稽乎典籍之间,其学也非妨乎仕,而适以资乎仕矣;当学之时,以学为重,必修德明道,待涵养纯熟而优乎有余力焉,则推学于事,以见诸行事之实,其仕也非妨吾学,而适以验吾学矣。有仕与学之责者,岂可不知所重哉!”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所谓“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根本不是讲“官作好了就学习,学习好了就作官”,也不是讲“作官有了空儿就学习,学习有了空儿就作官”,而是教导人们:工作也好,学习也罢,要各有所重。工作的人要以工作为重,一旦“职业闲暇”而有余力时,就要继续学习,以丰富工作所需的知识;读书的人要以学习为重,一旦“涵养纯熟”而有余力时,就要参加实践,以检验所学的知识是否合乎实际需要。这,才是《论语》“仕优”“学优”这两句名言的真正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