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罗梅哈戈塔”基布兹图书馆一角。
徐启生 摄
说起以色列的基布兹 集体农庄 ,不少中国的读者对其并不陌生,因为众多的文章介绍了这
“基布兹”在蜕变
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和人的思想意识的变化,以色列的基布兹运动正面临着时代的挑战,发生着剧烈的蜕变。为了深入了解正在变化中的基布兹,记者不久前来到以色列北部一个名叫“哈罗梅哈戈塔”的基布兹。它是以色列办得最成功的基布兹之一。
“哈罗梅哈戈塔”基布兹成立于1949年。拓荒者来自波兰,初期的成员大多数系二战期间的犹太幸存者。到上世纪60年代,一批以色列的青年运动积极分子加入基布兹。目前这里共有140户家庭,500人左右,其中基布兹成员有240人。他们中间有一半人在基布兹各个部门工作,还有一半人在外面工作,有的任教师、医生,有的担任工程师。基布兹内设施齐全,有图书馆、博物馆、医疗卫生所、幼儿园、托儿所、商社,还有游泳池。
基布兹管理委员会主任考宁先生接受采访时对记者说,初建阶段,这里主要生产粮食、棉花、柑桔等农作物。以后又逐渐办起了养鸡场、奶牛场、电缆厂、电子元件厂,还有一座拥有36间套房的乡间旅馆。特别是在20年前,基布兹开办了以色列最大的素食品加工厂―――迪瓦尔食品厂,收入大幅度增加。2003年,该厂的销售额为4亿谢克尔,净利润为4000万谢克尔。整个基布兹的面貌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农业比重大幅度下降。“哈罗梅哈戈塔”成为以色列最富有的5个基布兹之一。
考宁介绍说,随着时代的发展,基布兹也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最先是将全托幼儿园、托儿所改成日托,晚上孩子可以与他们的父母在一起。接着对食堂进行了改革,从一日三餐在食堂就餐制改为只做午餐,早晚自己在家里吃。以后又对津贴制进行了改革,不同工种不同职务领取不同津贴。
尽管基布兹的内部管理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基本上没有触动“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分配原则和生产资料和劳动成果归集体所有的原则。而近几年的改革有了本质的变化,从根本上改变上述两项基本原则,取消了津贴制,实行工资制。基布兹所办企业实行股份制,成员按其工龄分配股份,房屋归居住者所有。
从今年4月开始,“哈罗梅哈戈塔”基布兹正式实行工资制,成员的所有收入归自己。对低收入的家庭,基布兹将根据其家庭孩子的多少或其他一些特殊情况引起的经济困难,给予额外的补贴,保证一对夫妇的月总收入不低于8000谢克尔 约合1800美元 。目前,基布兹仍将负担其成员家庭一半的教育和医疗费用。在外工作人员的收入也全部归己。迪瓦尔食品厂总经理卡波兰的工资是基布兹内最高的,每月10万谢克尔。过去,这笔钱都要上交给基布兹。自4月份开始,他的工资就归已。可以想象,不用几年,他就是一个富翁了。现在基布兹成员收入的差距已经明显地拉开了。
另外,基布兹所属的迪瓦尔食品厂的部分资产将分配给基布兹成员。按工龄计算,每年425谢克尔。如某人在基布兹工作30年,那么,他每年可以领取12750谢克尔。5年后,再决定新的分配金额。此外,基布兹全体会议决定将迪瓦尔食品厂15%的股份出售给基布兹成员,每位成员可按其工龄,按比例购买。基布兹还将食堂、幼儿园、洗衣房、游泳池等都承包到个人,这种自负盈亏的办法大大提高了经济效益,如食堂的工作人员比以前减少了一半,浪费现象也少多了。据了解,现在一对夫妇的月收入可达13000谢克尔 2890美元 ,过去每人每月的津贴约3000谢克尔。如果得到政府的批准,他们现在居住的房屋将归己所有,将来也可以传给他们的儿孙。
考宁称,自改革的第一天起,“哈罗梅哈戈塔”再也没有了原先传统基布兹的“味道”了,基布兹本身失去了经济大权。基布兹规定其成员每月每户交纳1600谢克尔的社团税作为基布兹的管理费。他说,过去,100万的支票随手就签,现在基布兹的每一个谢克尔都用在刀刃上。
“哈罗梅哈戈塔”基布兹博物馆陈列的早期拓荒者所使用的生活用具。
徐启生
摄
“改革”的根本原因
当我们的话题转到以色列基布兹运动面临“改革”的根本原因时,考宁略加思索说,在外人看来,基布兹的形式比较简单,就像一个大家庭,生活在一起,彼此不分你我,公正平等。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基布兹成员也不是生活在真空之中。基布兹的改革并不仅仅是经济问题,更重要的是理想与现实的冲撞,是人们对基布兹运动在理念上发生了根本性的分歧所引起的必然结果。
首先是基布兹成员的组成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虽然第一个基布兹成立于1909年,但是,大多数的基布兹成立于以色列1948年建国前后。其成员主要是二战期间遭法西斯大屠杀的逃生者、流浪者和移民。他们的亲人被害,家庭被毁,他们受尽侮辱,任人宰割,没有家、没有吃的,也没有住的。他们中有许多人甚至没有完成学业,他们只有一个信念―――生存。他们逃难来到了以色列,创建了基布兹,在这里人人平等,讲究民主,没有压迫,没有剥削。他们在基布兹找到了失去的一切。他们信仰基布兹精神,视基布兹为他们的生命。
而年轻的一代没有他们父辈这样坎坷悲惨的经历。他们体验不到父辈的艰辛,也不懂“平等”这个词的含意。他们不相信基布兹精神,认为这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出生在基布兹这个地方而已。他们向往外面多姿多彩的生活,他们不愿意一辈待在基布兹,过着基布兹的生活。他们认为,尽管基布兹的条件不错,有的还相当富有,但其现行制度剥夺了人的独立性,在基布兹里,吃、住、行、工作都是一个模式,人已成为一种工具,他们已经感到厌倦。他们希望自己来决定自己的事,小到购买家庭用品,大到收入的使用,更希望有一个展示自我价值的天地。
此外,改革支持者认为,基布兹财产的公有制已经剥夺了他们及他们后代的继承权益。一切财产属基布兹公有,一个人工作一生,结果是一无所有。这也许对从欧洲大陆逃难而来的幸存者可以接受,但他们的后代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们要求得到属于自己的一份。摩西今年49岁,拥有博士学位,专修犹太哲学。他的父亲是该基布兹创建者之一。摩西生在基布兹,长在基布兹。但与他的同龄人一样,他对旧的基布兹的模式不感兴趣。他说:“我们的父辈没有远见。他们基本上是放弃了一切,没有财产,没有房屋,他们从来没有为他们的子孙后辈考虑过,他们留给子孙的将是‘一无所有’。这是他们犯下的一大错误,现在是改正的时候了。”他主张学习莫沙夫 以色列的另一种农业合作社模式,其成员租用国家土地,私人经营,自负盈亏 。他说:“同样在以色列,莫沙夫成员没有一个人不为自己的未来着想,没有一个人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
“哈罗梅哈戈塔”基布兹所办的迪瓦尔食品厂主楼。
徐启生摄
消亡的“基布兹”
与此相反,老一辈的基布兹成员反对改革,年逾古稀的埃塞尔称:“我们信仰基布兹运动,人与人之间平等相待,一切都是十分美满。我们从来不为个人利益去索求什么额外的东西。1999年,当基布兹给我们73个老成员每人一次性5万谢克尔时,我们感到十分吃惊。我们并不要求得到什么。”今年86岁的博古莫尔斯基表示,他们为下一代创造了美好的未来。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看到基布兹的消亡。他说:“我心里非常痛苦。德国法西斯杀害了我的父母和妹妹。我逃到这里,成了家,过上了愉快的生活。我决不接受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我已是一个多病的老人。他们正破坏我的晚年生活,如果这里永远是基布兹,我会感到非常高兴。”
尽管以色列260多个基布兹中有65%以上处于经济危机,濒临破产。但“哈罗梅哈戈塔”实行改革并非是经济原因,它是以色列最富有的基布兹之一。应该说,迪瓦尔食品厂总经理卡波兰是改革最大的受益者。改革后,他每月的工资达10万谢克尔。但他仍试图说服众人停止改革,他在基布兹大会上表示:“不像其他的一些基布兹那样,我们有足够的资金。我们不需要改革,能够保持一个完美的、与过去一样的基布兹。我们不能放弃基布兹的精神。只要保持目前发展的势头,进一步发展基布兹办的企业,我们就会成功。”但支持他的意见者不多。他承认,他已无力扭转这种改革潮流。
根据调查表明,“哈罗梅哈戈塔”基布兹70%的人支持改革,10%的人表示坚决反对,而另外20%的人是“骑墙派”。反对者中不乏有人是安于现状,生怕改革给自己安宁的生活带来冲击。但是,也有人担心,基布兹的改革正背离它最初的原则和价值观,对基布兹内的年长者和弱者的利益造成损害。
考宁对记者说:年轻人不赞同基布兹过于封闭的形式,而平均主义则大大挫伤了他们的积极性。过去,基布兹包办了一切,凡事不用自己操心,一切都由基布兹负责,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无忧无虑的生活,也造成了一些人的惰性。而年轻一代则追求独立,不愿受过多的限制和拘束,他们都不愿留在基布兹工作。“哈罗梅哈戈塔”240个成员中,只有15名成员的年龄在40岁以下。说到此,考宁显得有点沮丧,他自己也难以回答,随着老一代成员的退休与死亡,基布兹不知还能维持多久?接着他的话题,记者请他谈谈对基布兹运动未来的看法。考宁先强调只是个人的看法。他说,不可否认基布兹运动在以色列历史上的重要地位。全国每个基布兹是否实行改革、如何来改革都由本基布兹全体成员投票决定。所以,发展也不平衡,有一些基布兹仍保持原来的模式。但随着改革的深入,将来的基布兹要么实行私有化,成为类似莫沙夫的模式,要么变成乡村居民居住地。过去那种追求平等和公正的基布兹运动将逐渐走向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