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见到茅威涛,但每一次与她相晤,都能增加一分对她的钦佩。茅威涛最让你佩服的是她的艺术使命感。她自己“功成名就”之后,让她牵挂的甚至不仅仅是她当团长的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发展,而且还有中国越剧之命运。她要冲破传统越剧的才子佳人结构模式,她要给越剧争取更大的艺术的和思想的空间,她想提升越剧的整体
如果不理解茅威涛的这种崇高的使命感,就不会理解她当年为什么执意要演《孔乙己》;如果理解了茅威涛这种革新越剧的抱负,就会理解她这一回主演《藏书之家》,在越剧舞台上演绎天一阁的百年烟雨。
《藏书之家》的难度当然是甚于《孔乙己》的。《孔乙己》毕竟可以依傍一下鲁迅的原著,《藏书之家》只能面对这座神秘的天一阁。它要技巧地把书的命运和人的命运血肉交融地纽结在一起,它要把天一阁表现为一个中华民族的不屈的文化象征,它又要表现出这样一个沉重的民族文化的重负,怎样地落到了一些可爱的但有时也显得很柔弱的人的肩膀上,他们有时因为力不从心,只好抱残守缺,他们固守书楼,有的是无悔的选择,有的则出于无奈;他们中有的具有清醒的文化自觉,有的则表现为不自觉的坚守。然而,不论是无悔的还是无奈的选择,不论是自觉的还是不自觉的坚守,都值得我们赞叹,而因为要坚守而不得不作出的放弃人生幸福的道德选择,则让我们慨叹。天一阁的保存是中华民族的大幸,但其间有多少范氏家族代代传人的伤心泪。因此,这个戏的悲剧含义也是藏书楼命运的应有之义。
《藏书之家》的创作班子很强大。编剧是作家王旭烽,舞美设计是黄海威,导演是郭小男。编剧很聪明地把收藏李贽“焚书”作为剧情发展的关节点,最后以“要书还是要人”的两难抉择把戏推向高潮。海威的舞美设计既空灵又有情调。那排列组合着多种字体“藏”字的天幕,那层层叠叠、影影绰绰的书的海洋,是戏剧主人公范容的精神背景。导演灵巧而张弛有致的舞台调度,则给演出提供了容易为青年观众接受的现代节奏,范容当然也是茅威涛的又一个成功的舞台人物创造。我记得,在谈到《藏书之家》这个戏时,茅威涛冷不丁地发了一声感慨:“天一阁不也就是我们小百花吗?”带着这种情况,她对坚守藏书楼的范容的内心世界自然会有贴心贴己的深切体验,在表演中自然会有畅快淋漓的个体生命能量的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