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个观众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说的是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来看,同一部作品在不同读者眼中会有不同的阅读角度和阅读感受。如果从作品本身的角度来理解这句话,我们是否可以这样说:好的作品总不是单一的,它像一个多棱镜,每一个角度所折射出来的光都不尽相同。青年作家陈可非的长篇军旅小说《天啸》(解放军出版
小说用一个精心打造的貌似轻松幽默使人忍俊不禁的开头吸引读者与主人公们一起走进了“饮马河”,跟着肖天佐们“折腾”开了:战天斗地,驯服烈马,招揽人才,巧“偷”粮食,组建基地,演练战术,试射导弹……肖天佐们忙得不亦乐乎,读者们也看得乐此不疲。接下来,你会发现你被“骗”了,因为你根本轻松不起来:当肖天佐用手枪抵住不肯驯服的弟弟的脑门时,我们真担心这位草莽英雄在盛怒之下会失去理智,扣动扳机;当在高原风雪中迷路的肖天佑面对虎视眈眈的饿狼时,我们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儿;当我们与肖天佑一起面对在工地塌方中失去亲密战友、在暴风雪中又失去心上爱人的不幸时,我们又禁不住与他一起泪湿衣襟;而漂亮善良的马琳在暴风雪之夜的走失又让我们的担心一直到小说的尾声才得以释怀;当我们得知肖天佑与戴雷其实是亲生父子时却又不由得为他们迟迟互不相认而忧虑不已……就这样,作者用激烈的冲突、个性鲜明的人物、戏剧化的情节设置和紧张而紧凑的节奏,在读者们的惊心动魄与提心吊胆中,完成了《天啸》戏剧氛围的营造。
使我们轻松不起来的原因还在于贯穿作品始终的悲壮基调。小说中几乎每个人都曾有过痛苦的经历。然而他们虽历尽磨难,却仍痴心不移,壮心不已:肖天佐身经百战、九死一生并在朝鲜战场上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却依然气吞万里如虎,筚路蓝缕,兢兢业业为导弹部队的创建立下了汗马功劳;父亲的牺牲使肖天佑成为孤儿,大学毕业后的肖天佑子承父业、投笔从戎,加入到了导弹部队的行列,并因为自己的忙于工作、疏于照顾而失去了爱人安宁;哥哥在朝鲜牺牲后,魏得胜顶替哥哥参军到了前线,而妻子却在他到饮马河之前在拾柴时掉进山涧摔死了,自己也在塌方事故中为了救肖天佑而牺牲;曲宏洁的父亲早年就牺牲在了战场上,成为了军医的曲宏洁却又在抢救战友时献出了年轻生命;叶长水的儿子因为发烧没得到及时救治而导致了终身残疾……在一唱三折的悲歌长吟中,作家完成了对英雄的塑造。
无情未必真豪杰。正如本书扉页上,《大鼓调・问英雄》中所吟唱的:“你有一颗英雄胆, 为什么? 面对苦难你咬牙关; 你有一颗英雄魂, 为什么? 真情面前你泪盈盈。”英雄也是人,也有着人的七情六欲,正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立着是根柱,横下是道梁”的肖天佐明明知道曲宏洁爱着自己,但为了事业却将这份感情深深埋在心底,在他看似满不在乎的外表下我们看到的是一颗无比细腻的心灵,为了导弹部队的建设,肖天佐不得不“六亲不认”,将弟弟肖天佑招进部队,并严格要求,最终将其锤炼成第二代导弹部队的中坚;肖天佑为了实现自己“横戟赋诗”的夙愿,放弃了与马琳耳鬓厮磨、卿卿我我的浪漫,挥泪斩情愫,与哥哥肖天佐一道共赴饮马河,而他与身患绝症的妻子安宁病榻前的那一席话,更是令人肝肠寸断……儿女情的柔情刻骨反衬出了英雄气的气贯长虹。
当离休后的肖天佐放弃了去北京居住而选择了一人一马独守饮马河的时候,他所代表的那些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光荣的荆棘路的英雄们身上所体现出来的真性情、真血性,以及他们在人格上对物欲与平庸的超脱所表现出来的高远澄明的人生风范,不能不使我们身受感染。当人格达到一定的境界,苦难就会变成幸福,忍耐也会成为享受,英雄由此完成了高尔基所谓的“悲剧般完美的人”的锤炼,赢得了人们长久的仰望。
英雄主义的高扬为作品平添了黄钟大吕般的气势,赋予了《天啸》英雄史诗的品格。它用真实的英雄群像向我们宣告,在这个人人惊呼英雄缺席的时代,英雄依然“在场”。得到父辈们精神衣钵以戴雷、魏和平为代表的第三代军人正是作者对这一宣告所做的最好注脚。
当然,英雄史诗自然免不了作家虚构的成分,肖天佐、肖天佑、魏得胜、戴雷、魏和平等也未必真有其人,但这种虚构却不是毫无来由的空穴来风,它背后是活生生的真实的战略导弹部队四十年的风雨历程。书中英雄们的经历也是三代中国军人的军旅人生的真实镜
像。据说,有的导弹部队的官兵在读《天啸》的时候,竟有好几次洒下热泪。这是否也可以看作《天啸》真实性的佐证呢。从这个意义上说,《天啸》又是一部生动的史书,它所记载的三代导弹人前仆后继的幕幕动人场景是真实的、悲壮的因而也是沉重的,这恐怕也是《天啸》让我们轻松不起来的另一原因。
戏、诗、史,三者的相互辉映、相得益彰,最终合而为一,成就了《天啸》的丰富质素,也谱就了一曲壮丽的英雄交响曲。书中的人与事,皆已成为过去,但史诗般的英雄们还是鲜活地站在我们视线的前方,那一曲由生命谱写的壮歌,直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