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西方小剧场戏剧的强调反叛性、先锋性、前卫性,立足于舞台的形式实验不同,中国当代小剧场戏剧包含了更多的传统因素,立足于对传统的继承、借鉴、发挥和再创造。一个成主流倾向的趋势是,在基本写实的基础上,精细捕捉人在日常生活中的精神潜流,从而把珍藏在人心底的真、善、美的情感,用放大的形式折射到小小舞
对于人的精神潜层的开掘,是这次小剧场戏剧季剧目的着力点。当然,人的潜意识里有真、善、美,也有假、恶、丑,尤其当社会处于转型的阶段,人的潜在的恶会被激发。当小剧场戏剧聚焦于社会人的心底晦暗、阴郁、龌龊时,我们就会痛恨人的丑恶,就会想到要去改变这个世界。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演出的《男人的自白》,就是用凸镜观察社会人心所看到的扭曲与变形:用匿名电话举报的手段把某研究所前任所长整下台、自己得到代所长位置的戴某,先被医院定为癌症患者,后又宣布为误诊,于是在前后变化的过程中发生了一系列的阴谋算计与情感纠葛,上司、同僚、爱人、情人、女儿,或各怀鬼胎或不无真情,最终导致了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作者在这部作品中寄予了自己对社会人心阴暗底色的切齿之痛。吉林艺术学院演出的《他人》与《男人的自白》有着异曲同工的效果,情节纠葛于夫妻、情人、离婚与财产分割之间,剧中所揭示的那种为利益所污染的人际关系令人厌恶。这类剧目以社会丑为对象,但它们不是讽刺喜剧,把丑恶滑稽化了给人看,而是采取正剧手法,于平淡叙述中层层揭开人的假象的面纱,将其被污染被扭曲了的心灵敞开给人看。它不直接带来美感和审美愉悦,而激起人的厌恶直觉,这种感觉或许能够引发观众走出剧场之后的反思。
上述剧目虽然也不同程度地进行了舞台形式的创新设计,有的还比较别致,例如《我的第一次》在降低观众观看视角、拉近观演距离方面的尝试,带来的是观赏中的新颖感,但基本的叙述方式没有改变。在戏剧表现方式上有较大开掘的是哈尔滨话剧院演出的《眉间尺》。这部剧作的形式感很强,编剧或许受到20世纪20年代意大利剧作家皮兰德篓怪诞剧《六个寻找作者的剧中人》的启发,着意在结构上另树新帜,营造了一场戏中戏:观众坐好之后,有一个剧组的演员在导演带领下陆续进场,要排演一部叫做《眉间尺》的戏。然而演员各有自己的生活烦恼、为世俗琐事所困,因而与导演顶撞,互相不配合、拆台、怄气,又时有停电、外来人员闯入等情形出现,弄得现场十分混乱,排演一度差点中断。然而,随着剧情的逐步展开,演员们慢慢被剧中主人公执著献身的精神所吸引,越来越认真地进入了角色的规定情境,于是观众就从看演员慢慢转到了看戏中人物,从看排戏过程慢慢转到观赏戏剧本身――一个特殊的欣赏结构就在动态中完成了。创作者有意模糊艺术与现实之间的界限,着意扩大戏剧对生活的含括力和裹卷力,让观众从观赏过程里得到复合型愉悦,构思巧妙,获得了新奇效果。制作人戏剧《天上人间》则从另外一个方向寻求形式突破。其表演者两男两女穿着不古不今的奇怪服装,用类似于双簧那样的手法进行演出,各自对着观众念诵带韵脚的台词,他们互相之间却尽量减少交流。然而,其表演却一直紧紧抓住了人心,那是因为剧作的焦点始终瞄准了人的情欲,把人人心中皆有而平素不敢正视的自然情欲赤裸裸地暴露出来,主人公则在对情欲的压抑与放纵之间寻找与观众的沟通与交流点。作为夫妻的董永和七仙女都对生活的庸碌繁琐感到腻味,都幻想自己找到了新的公主和白马王子,但找到后的庸碌繁琐生活又使他们发生不满,最终还是回到原来的起点,构思出奇而又现实。作者时或利用反讽政治术语和消解意识形态话语的方式来营造反叛主流的氛围,虽不无哗众取宠之嫌,但也赢得了观众的某些同情。该剧编导木头第一次写话剧,显示了不凡的实力。
由于人们对小剧场戏剧的模糊性认识,例如只是把小剧场理解为空间上的小,于是我们也看到这样的现象:有的剧目仅仅只是缩小了幅度来演,并未考虑小剧场戏剧对于剧场空间和观演关系的特殊需求。它为我们的演出季留下些许值得回味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