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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式与意义

2004-11-03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廖奔 我有话说

与西方小剧场戏剧的强调反叛性、先锋性、前卫性,立足于舞台的形式实验不同,中国当代小剧场戏剧包含了更多的传统因素,立足于对传统的继承、借鉴、发挥和再创造。一个成主流倾向的趋势是,在基本写实的基础上,精细捕捉人在日常生活中的精神潜流,从而把珍藏在人心底的真、善、美的情感,用放大的形式折射到小小舞

台上,在平淡中营造那一份可贵的温馨。湖北省话剧院《临时病房》用白描的手法,纤微、细腻的笔触,状摹医院临时病房里一对背景不同、偶然相遇的老年男女患者之间所发生的细小性格碰撞和心灵碰撞,他们之间从彼此格格不入到逐渐有所理解、有所关爱、有所挂牵,到分手时已经完成了一次朦胧的情感历程。这是我们每一个人人生当中都会时而发生的偶然插曲和情感花絮,它构成了人类情感的意惹情牵与社会生活的丰富多彩,奠基了生活的美和艺术的美。同样的情感延伸脉络也出现在抚顺市歌舞话剧院演出的《带陌生女人回家》一剧里:女主人公小雪偶尔为他人充当一回女友以满足其家庭企盼,却被其家庭温情所感染,离开时已经在心底发生某种无名的眷恋;随着小雪情感微弱、浅淡的转变,她对亲情、对责任、对人生的理解也在悄悄发生着变化,这带给观众以特定的情感眷恋和人生启示。另一部异曲同工的作品是南京市话剧团演出的《我的第一次》。这部剧作的精彩之处是把三个现代都市青年男女的情感脉络处理得清晰了然、真实可信、饶有趣味,而他们的现代生活状态也在舞台上展现得淋漓尽致,满溢着青春朝气。它抓住了特定环境中一代青年人的气质神态,让其鲜活地氤氲在舞台上,极富时代气息和感染力。与大剧场戏剧通常采用较为宏大的叙事架构不同,这些剧目一般没有涂抹出浓重的事件底色,情节甚至被淡化得若有若无,舞台聚焦的是人在平淡生活中的一些日常感受,这些感受有时甚至是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的,也是经常被大剧场戏剧所忽视了的,或者换句话说,大剧场戏剧由于它所负载的情节任务使之不得不把生活情感强烈化、浓郁化也粗线条化了。小剧场戏剧的特殊条件,使得它可以利用微观手法来处理生活细节,来捕捉经常遭到忽视的人的潜在情感流,从而营造出淡淡的惆怅、苦涩和温馨气氛,这给观众带来了新鲜的感受。

对于人的精神潜层的开掘,是这次小剧场戏剧季剧目的着力点。当然,人的潜意识里有真、善、美,也有假、恶、丑,尤其当社会处于转型的阶段,人的潜在的恶会被激发。当小剧场戏剧聚焦于社会人的心底晦暗、阴郁、龌龊时,我们就会痛恨人的丑恶,就会想到要去改变这个世界。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演出的《男人的自白》,就是用凸镜观察社会人心所看到的扭曲与变形:用匿名电话举报的手段把某研究所前任所长整下台、自己得到代所长位置的戴某,先被医院定为癌症患者,后又宣布为误诊,于是在前后变化的过程中发生了一系列的阴谋算计与情感纠葛,上司、同僚、爱人、情人、女儿,或各怀鬼胎或不无真情,最终导致了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作者在这部作品中寄予了自己对社会人心阴暗底色的切齿之痛。吉林艺术学院演出的《他人》与《男人的自白》有着异曲同工的效果,情节纠葛于夫妻、情人、离婚与财产分割之间,剧中所揭示的那种为利益所污染的人际关系令人厌恶。这类剧目以社会丑为对象,但它们不是讽刺喜剧,把丑恶滑稽化了给人看,而是采取正剧手法,于平淡叙述中层层揭开人的假象的面纱,将其被污染被扭曲了的心灵敞开给人看。它不直接带来美感和审美愉悦,而激起人的厌恶直觉,这种感觉或许能够引发观众走出剧场之后的反思。

上述剧目虽然也不同程度地进行了舞台形式的创新设计,有的还比较别致,例如《我的第一次》在降低观众观看视角、拉近观演距离方面的尝试,带来的是观赏中的新颖感,但基本的叙述方式没有改变。在戏剧表现方式上有较大开掘的是哈尔滨话剧院演出的《眉间尺》。这部剧作的形式感很强,编剧或许受到20世纪20年代意大利剧作家皮兰德篓怪诞剧《六个寻找作者的剧中人》的启发,着意在结构上另树新帜,营造了一场戏中戏:观众坐好之后,有一个剧组的演员在导演带领下陆续进场,要排演一部叫做《眉间尺》的戏。然而演员各有自己的生活烦恼、为世俗琐事所困,因而与导演顶撞,互相不配合、拆台、怄气,又时有停电、外来人员闯入等情形出现,弄得现场十分混乱,排演一度差点中断。然而,随着剧情的逐步展开,演员们慢慢被剧中主人公执著献身的精神所吸引,越来越认真地进入了角色的规定情境,于是观众就从看演员慢慢转到了看戏中人物,从看排戏过程慢慢转到观赏戏剧本身――一个特殊的欣赏结构就在动态中完成了。创作者有意模糊艺术与现实之间的界限,着意扩大戏剧对生活的含括力和裹卷力,让观众从观赏过程里得到复合型愉悦,构思巧妙,获得了新奇效果。制作人戏剧《天上人间》则从另外一个方向寻求形式突破。其表演者两男两女穿着不古不今的奇怪服装,用类似于双簧那样的手法进行演出,各自对着观众念诵带韵脚的台词,他们互相之间却尽量减少交流。然而,其表演却一直紧紧抓住了人心,那是因为剧作的焦点始终瞄准了人的情欲,把人人心中皆有而平素不敢正视的自然情欲赤裸裸地暴露出来,主人公则在对情欲的压抑与放纵之间寻找与观众的沟通与交流点。作为夫妻的董永和七仙女都对生活的庸碌繁琐感到腻味,都幻想自己找到了新的公主和白马王子,但找到后的庸碌繁琐生活又使他们发生不满,最终还是回到原来的起点,构思出奇而又现实。作者时或利用反讽政治术语和消解意识形态话语的方式来营造反叛主流的氛围,虽不无哗众取宠之嫌,但也赢得了观众的某些同情。该剧编导木头第一次写话剧,显示了不凡的实力。

由于人们对小剧场戏剧的模糊性认识,例如只是把小剧场理解为空间上的小,于是我们也看到这样的现象:有的剧目仅仅只是缩小了幅度来演,并未考虑小剧场戏剧对于剧场空间和观演关系的特殊需求。它为我们的演出季留下些许值得回味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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