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周刊:据了解,奥数班最早是1985年开办的,北京数学会在北京办了第一所数学奥林匹克学校。当时人很少,就两三个班。开办奥数班主要是因为当时要参加国际数学奥林匹克。我们国家以前从来没有参加过,所以需要这种准备工作。但是现在,奥数班已经遍地开花,在北京几乎成了孩子们的必修课。您如何看这种现象?
裘宗沪:我认为今天的奥数班学的东西太多,内容不胜其烦。有人认为越麻烦的事情越体现能力。比如说,你把一个绳子打了好多个节,然后再一个个解开,这都是没有意义的嘛。数学还是要有巧劲儿的东西在里头。所以,我觉得奥数班应该去引导正确的教育内容和正确的教学方法。现在报纸上登一些广告,说什么奥数班,什么名师授课之类,简直是夸大其词。这是我们非常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教育周刊:现在奥数班泛滥,您认为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局面?
裘宗沪:今天办奥数班,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观念上的问题,另一个就是就业形势的严峻。不过集中到一点就是升学。小学升学考名牌中学,以前要看总成绩,现在把数学成绩看得太重,所以奥数班就应运而生。小学生人多,办奥数班当然就有了市场,人多赚钱嘛。然后就是高中。教育部说:今年奥赛得奖的1000个可以推荐保送,不用高考,直接上大学了。这样一来,高中的奥数班也就产生了。
中国现在经济发展得快,现在学校多了,人们自然就追求名牌。我们今天走进了一个盲区,给学校排队,排名次。大学排名完全没有必要,但是这对家长们却是有作用的。有人说北京大学在世界上排60多位,清华是200多位,好多人就说以后让孩子考北大。
再就是就业问题始终困扰着人们。以前找工作可能还需要一些工作经验,现在是学历第一。所以,升学变成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们国家人多,现在高考招生一年招300多万,哪个国家能招这么多大学生?这就带来现实的社会问题,造成了大家必须为升学努力。
教育周刊:人人争入奥数班,您认为这种现象正常吗?
裘宗沪:我认为这是不正常的。2000年的时候,国家教委说竞赛成绩不能同升学挂钩。但是,后来它又出了一个相反的规定,说竞赛成绩优异者可以保送上大学。这就不但产生了高中奥数班,也解放了小学奥数班。一些学校开始搞一个比赛,通过比赛挑选一些好的学生上中学,一个个奥数班就这样应运而生了。
这样的活动跟补习班差不多,补习班不也是为了升学嘛。我总觉得这样做不是一个好现象。孩子们课余时间可以学一些东西,但是,我认为有三个原则要考虑:第一是有兴趣,第二是有余力,第三就是要自愿参加。
教育周刊:看来您对奥数班持一种不太赞同的态度,那您觉得奥数班对数理化学科的学习到底有没有一些作用呢?
裘宗沪:如果有负责任、水平较高的老师,孩子有兴趣、有余力,那还是有作用的。学习的内容是要选择的。好多东西是徒劳的,有时候,可能把孩子数学的兴趣都弄没了。本来就没兴趣,可是非要让他上这个班,还有些问题太难,所以就更不想学了。我曾经问过一个学生为什么要上奥数班,他说他妈妈告诉他:参加奥数班光荣。这也是社会的误解。
至于奥数班对教育到底起到了什么作用,其实是看不出来的。教育是一个长期的过程,短时间往往看不出效果。我们在国际数学奥林匹克中取得的成绩也是要慢慢积累的。为了某一个目的,突击学习,效果未必是好的。
教育周刊:那您认为数学奥林匹克应该怎样开展?
裘宗沪:补习班是为学习上比较差的人开设的。他们在学校没学好,课外找人补补。而奥数班应该定位于对少数好学生的活动。当然,我们也希望好学生还是适当多一点。现在我们还办了女子数学奥林匹克、西部奥林匹克,就是希望有更多对数学有兴趣的好学生。
另外,我认为拿奖意义也是有限的。第一次拿奖是一种突破,但是我们在国际奥林匹克很多次的成绩大概也只能说明两点:第一点,中国人只要努力就可以取得好成绩;第二点,中学生在学习数学上有一点进步,仅此而已。提高中学生学数学的兴趣,这是我们的目的。
教育周刊:您觉得应该怎样开展中小学的数学教育?
裘宗沪:我觉得应该从诱导他们产生兴趣开始,这是最重要的东西。你不能给孩子们讲枯燥的东西。讲题目,一定要产生兴趣的题才有意思。对老师来讲,这也许是一个很艰巨的任务,但必须逐渐地争取完成。
说到教育,我总感到这样一个问题。因为考试制度的原因,我们教育的内容太多太杂。太多太杂的东西肯定会影响效果的,弄得孩子不知所措,他们学了好多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觉得应该减少教学内容。特别是大学的内容放到中学来学一定要慎重。比如微积分,在大学能够学得很严格透彻,也能恰如其分,但是在中学只是一点皮毛,就可能做成夹生饭。
教育周刊:怎样培养他们的数学兴趣?
裘宗沪:对不同的人,应该有不同的方法。有的人对数学理解得透彻点,思考也深刻点,那就应该指导他们善于思考,引入一些深的东西;而有的人就不能这样。
什么是应试教育?应试教育就是会,针对的是你会不会的问题;什么叫素质教育?不但要会,还要好,做得很流畅。就像炒菜,把菜炒熟了就是会,菜做出来大家感到好吃,这就是本事。我们的努力目标是不仅要会,还要会得好。
教育周刊:现在参加数学竞赛学生把数学当成了他们升学的一种工具,敲门砖,而刚刚辞世的陈省身先生为了数学的发展钻研一生。那您认为数学的精神到底是什么?
裘宗沪:我觉得做数学是一种爱好。正因为是爱好,逐渐认识到能产生兴趣的东西,就越来越喜欢。像陈省身先生,他做几何的,所以他就在南开的家门口写上了“几何之家”。研究得深了,就越明白,人越弄得明白就越喜欢。
数学研究的时间是很长的,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我觉得应该有种坚忍不拔的精神在里面,要坚持。做数学是很辛苦的,但是里面也有很吸引人的地方。尽管很多做不出来的东西,但只要坚持就能够做出来。
就我们的活动来讲,培养坚持的东西缺少了点,但是也有一点。学生做题经常是做不出来的,但是坚持一下,你就能做出来。但是考试毕竟有时间的限制;对人生来讲,它也有时间的限制,但毕竟宽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