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术业有专攻”一语,广为人们所接受。庄子有言:“人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事实确是如此。套用哲学家的话说,就是要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不为才能有所为。如果说,在知识相对单一、集中而以人文学科为主的古人那里,想做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通人已非常困难,那么,到了学科种类
所谓术有专攻,就是强调每个人都应有自己的专业方向,都应在专业方向的范围内将学问做深做精,成为该方面的行家里手。这样做的好处,一是可以节约时间,将有限的精力集中起来使用,避免无谓的消耗;二是可以减少信息收集和处理的工作量,在单位时间里将有关研究对象的资料予以竭泽而渔式的收罗,达到精而全的地步;三是易于出成果,成专家。就做学问而言,术有专攻是避免浮躁与空泛的重要手段。什么都学,什么都不精通,既非专才,也非通才,这种万金油式的人已不被看好。
然而,如果将术有专攻强调得过了头,一切惟专是从,那么,其弊端也是明显的。
首先,它易于限制人们的学术视野。中国传统思惟重视联系,很少孤立地去看待事物;中国学术向来文史哲不分家,主张不同学科的交融贯通。时至今日,学术已成为一个不同学科间互有关联互有借鉴的大的共同体。一些思想的火花、灵感,有时就是由不同学科间的对话、碰撞而被激活的;不少新发现和原创性成果,便是通过边缘学科研究、跨学科研究产生的。所以,只有扩大视野,才能具有登高纵览的大气象,才易于做出新学问、大学问。否则,学术视线便容易被自己的“术业”所限制,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仅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打转转,便难得具备宏通的眼光和识断,也就难以避免井蛙之讥。
其次,过早地进入某一专业领域,而又只能入不能出,易于造成知识结构的单一化、狭隘化,最终导致一种能力的发展和多种能力的丧失。进入现代社会以后,由于学科越分越细,以致不同学科间形同陌路;即使同属一个学科,由于研究时段和对象的不同,也很少互通音问,从而人为地阻隔了学科间通话的渠道,形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术业”的独立王国。学术研究如果缺少宏阔的视野,缺少多层面、大跨度的知识积累,便只能使学者变得知识越来越精而知识面越来越窄,对少数问题所知甚深而对多数问题所知甚少。这不利于学术研究的发现和创新,不利于学术本身的繁衍发展。
其三,与第二点相联系,狭隘、单一的知识结构会使得研究者缺乏后劲,以致研究到了一定程度,便难于向广度拓展,向深度掘进。《庄子・外物》载惠施批评庄子说:“子言无用。”庄子答曰:“知无用而始可与言用矣。天地非不广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则厕足而垫之致黄泉,人尚有用乎?”这个例子很能说明问题:广大的地面对人来说,只有脚所站立的尺寸之地是有用的;但若将四周的土地都挖到黄泉,原本容足的那点地面由于没有了拱卫和依托,也就失去了用处。所以庄子的结论是:“然则无用之为用也亦明矣。”成玄英注:“是知有用之物,假无用成功。”这是饱含哲理的一个论断。就做学问而言,外围知识初看似乎并无多大用场,但在实践过程中,便显示出它的重要性来。所谓“多钱善贾,长袖善舞”,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说的都是这个道理。没有充足的知识储备,没有那些看似无直接用场的知识,学问就难得做深、做大,就难得有超越性的开展。在某种意义上,无用之用的重要性并不亚于有用之用。
当然,上面说的关于术有专攻之利之弊的两个方面,也是相对而言的。我们重视术有专攻,但不主张一开始就将专业领域划得过于狭窄,而应对相邻学科或相关知识进行必要的涉猎,以获取一个相对健全的知识结构和较为宽阔的学术视野;我们肯定无用之用,并不是说漫无边际地去搜罗所有学科的所有知识,而是强调要围绕自己的主攻方向,去有目的、有计划地进行学术积累,以期对日后的专业开展发挥较为实际的效用。这两个方面的关系处理好了,一个学者便可能既术有专攻,又有效地利用了无用之用,便可能在学问一途上走得远些、前沿些、坚实些。(作者单位:武汉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