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国学之校勘,是利用古籍、读书治学的必要工作,也是学术研究的前提条件。不仅如此,其中更有科学精神在,今试为述之。
校勘之事在求原本之真,求真在依靠科学之方法。无论从目的与方法看,都可以说,校勘就是较真。校勘所要做的事,胡适说得十分简明:“校勘学的任务是要改正这些传写的错误,恢复一个
校勘业已形成一整套科学严密的方法。具体说来,校勘所经常采用的方法有四个,即陈垣先生《元典章校点释例》中所概括的对校法、本校法、他校法、理校法。所谓对校法,“即以同书之祖本或别本对读,遇不同之处,则注于其旁。”校异同不校是非,这是校书首先要使用的方法。所谓本校法,即“以本书前后互证,而抉摘其异同,则知其中之缪误。”所谓他校法,是“以他书校本书”,乃对校、本校不能为,而求之他书。所谓理校法,即不仅校异同,而且校是非,故“此法须用通识为之”。由此可见,校勘表面看来只是文献整理过程的一道工序,但却以广博的学识、精审的态度发现错误改正错误。所以,校勘的过程本身就是进行科学研究的过程。
对校勘如果有一定的了解,就会明白这样一个道理:为文立说,释典表意,离不开校勘。在文史传统学科的研究中,立说的重要依据是征引文献。文献本身是否正确,往往影响到论文观点是否成立。校勘又往往是对文献本身训释的一个途径,所以古来校勘家,很多同时就是释解文献的专家,校勘在他们手中,既是校正原文,同时又是在释解文献对象。今人不知校勘的重要,往往引文出错。一是随手摘引的文字,不加校对,留下错误。二是用二手资料,不加查证,原引文有误的,以讹传讹。这两种情况,都是将古代传之已久的校勘方法、科学精神丢弃不顾的表现。这既使文章错误百出,也使学术风气粗疏浮泛,不落实处。
校勘之事,其不自言科学,而自有科学精神在焉。这种精神用最为简括的方式来表述,就是:严谨务实、考信求真,明辨博观、纠误证讹,力避无征、存疑补阙。
校勘的方法与科学精神,有着不可分解的关系。从逻辑上来看,校勘在文献研究中步骤最为严密、态度最为谨慎。首先,它需要以他互校,从异文中作出一个最接近原本的选取。这种选取与舍弃,是需要充分证明的。其次,在无别本可证时,当求内证,以及他书、史料、语言各方面的旁证,最后定校。第三,在没有证明的时候,必须付诸缺如,存疑而保持原真。校勘最忌讳的就是妄改,所谓妄改即是根据校勘者个人的主观意见去修改底本,使其失去原来的面貌。如此方务实,唯此为考信。
校勘必须博学,首先,校勘之事,必须明白所校之书的版本源流,所以要懂得版本目录之学。其次,在确定文字是否有讹、夺、衍、倒的错误时,必须依靠文字、音韵与训诂的学问去解决问题。第三,在明辨是非、校正错讹的时候,要用到古代文化典章制度方面的知识。第四,必须明晓中国古代文体的基本常识,如懂得诗歌体性,才能校诗歌;懂得戏曲,才能校勘戏曲文本。总之,校勘需要多方面的修养,必须专精而博通,才可能合格。
总的看来,校勘工作的核心任务就是求真与证讹。所谓求真,即求原本之真;所谓证讹,即证传本之讹。这两点既是校勘的目标追求,也是其科学精神所在。中国校勘之事业与校勘之精神源远流长,但近些年由于古籍整理不被人们重视,校勘工作也被人冷落,这种状况应当得到改观。窃以为,学术失范与文献校勘之学的不被重视不无关系。校勘之精神,需要依赖于校勘之事业而存在,校勘之事业不发达,校勘之精神必将衰败;校勘之精神不振,文史研究的求真考信精神也必将受到影响。如果能鼓励校勘之事业,创造校勘的学术条件,一定对巩固文史学者的科学观念有所裨益,从而对纠正学界的时风、改变学界失范的状态,也一定有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