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他的新书《伊万的女儿,伊万的母亲》荣获“21世纪年度最佳外国小说奖”,这是在世界文学格局中,由中国的文学研究机构(中国外国文学学会及各语种文学研究会)和人民文学出版社举办的一项国际文学作品评选活动。拉斯普京非常重视这个奖项,本欲亲到中国领奖,但因突然摔伤而未能成行。
本文是他写给中国读者的一篇感言,从中深切地表达了在当下物质主义盛行的世界潮流面前,他对崇高人类精神以及传统道德的坚守。拉斯普京谈到的问题,也是中国正在经历和备感困惑的,对我们不无启发和教益,毕竟,文学是点燃全人类心灵的熊熊火炬。
如今我的新书被推荐给中国读者,我自然感到高兴。让我更加感到高兴的是,该译本乃是世界上惟一的译本;正如汇集了我近年来的短篇小说的那本书,除去几个俄罗斯版本外,只在中国得到出版。西方世界不久前还在提倡文学的雅致,而现在已将其丧失殆尽而毫不吝惜;俄罗斯原本坚持一种严格而清纯的趣味,而现在这种趣味竟如此迅速地化为乌有,似乎俄罗斯没有存在过无论从技巧上还是内容上说伟大的19世纪,以及伟大的四分之三的20世纪。电子革命把人淹没在虚拟世界里,把他改造成某种新式的、派生的、飘泊的东西。他的一半尚留在这里,在神的赐予之地,而另一半则位于真空的漫无边际的空间之中,在那里创造与毁灭是没有各自的独立特征,没有界限,也没有肥沃的土壤的。
毫不奇怪,文学在这种人面前是无所适从的。无论给他什么东西作消遣――病态欲望的宣泄、头脑与心灵的畸形、粗俗的语言、不雅的场景、对神的亵渎、极度的荒淫……他都不感兴趣,都觉得索然无味,提不起精神。够了,该如何理解这个似乎倾斜的,在大地上失去支撑的世界,又该如何理解似乎还处于理智状态的这个世界中的自我!难道可能存在这种割裂,这种相互抵牾吗?不,似乎并非如此。似乎是我们这些老派人理解不了正在发生的事,失去了理解的能力!
《百年孤独》的作者,伟大的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在沉默十年之后――看来这期间他是在努力探索文学在新世界中的意义,刚刚出版了一本名为《追忆我的忧伤娼妇》的书,难道他做得不妥吗?据报纸报道,该书卖疯了。我可以猜测:小说可能写的是纯洁与忠诚,写动人而缠绵的感情。而在封面上出现“娼妇”一词,多半是狡猾的手段、影射、诱饵,因为如果一个当代作者按某种俗气风格给书命名,比如布宁的《米佳的爱情》,屠格涅夫的《爱情的故事》或者甚至契诃夫的《被拒绝的爱情》,那么人们会认为有失体面,或者怀疑不善于与女人打交道。而这里则马上诱人上钩――撕咬嘴唇,撕咬残存的感情……
那么,为什么你们这个被认为是有经验和有眼光的出版社要按照老一套,按照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狄更斯和福克纳,还有中国的老舍和鲁迅,按照进行道德说教的那个时代的准则和规范来翻译和出版书籍呢?或许中国又一次陷入沉睡,变得像俄罗斯那样无力欣赏那种只会让人羞怯得不忍卒读和恐惧得手脚冰凉的艺术?不,不能说是沉睡――这是一个正在紧追世界的蓬勃发展的国家,这里有空前的建设高潮,有向宇宙的迈进,以及13亿的人民。
那么究竟原因何在?中国同大家一样,甚至比大家更理智,更迅捷,但在文学上则按兵不动,读者在专注而微笑地读书,不必因羞怯和恐惧而移开视线。
或许又是某种中国式的狡猾?一方面从正面拒绝接受文明世界那种喧嚣而怪异的文化,另一方面是否又想从反面设某种圈套?
我觉得,我猜中了这个圈套。倘若它得以实施,我会感到幸福。我准备尽力帮助其实施。中国有13亿人,其中不少于10亿读者,如果所有读者都用善良而纯洁的榜样,用悲悯和热爱劳动,用大自然之美和人的灵魂之美,用睿智而深刻的语言,用热爱自己土地和自己传统的榜样来教育的话……――噢,文学中有许许多多美和有教益的东西!――如果10亿中国人能用这种文学来教育,再加上俄罗斯尚未拜倒在恶的掌控之下的数百万,还有西方的一些得到拯救的人,还有伟大的东方,还有辽阔的其他世界――那么这会是一个新的文明,一个坚决拒绝书籍中的和所有其他艺术中的恶的文明!我们知道:恶是强大的,但爱和美更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