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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成先生87岁了。但他推托不了国内外接踵而至的活动,当然,与艺术、漫画有关。那些比他小几十岁的同行或非同行一央求,他就心软了,于是携着行囊出发。他到了哪里,往那儿一坐,像国画大师一笔下去,则满纸满堂的气氛都是他的。他画了一辈子画,一生的各阶段,又是无数的
(2)
1947年的时候,名刊《观察》杂志漫画栏目由他主笔。储安平先生说:“本刊二卷起增加漫画一页,由方成先生执笔,相熟的朋友如钱钟书先生萧乾先生都表示称赞。其画,造意和技巧都已够得上英美报纸上漫画的标准。我说:‘我给你一页的地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很感动,默默地说:‘我了解这点。’”
储先生器重方先生,同时也指斥当时社会的冷酷阴沉,只毁灭人,不创造人,湮没了多少天才 1947年的大上海,知识青年的血泪郁闷令人不难体会。
(3)
有《武大郎开店》足以不朽,何况20余部沉甸甸的著作。《武大郎开店》揭示病灶如杏林神手,它以少少许胜多多许,和伤痕文学、星星美展、启蒙思潮、朦胧诗争鸣一起载入文化史。艺文界是小将出马,独漫画界的思想解放,是老将树起里程碑。
20世纪80年代中期,方成先生和杂文家舒展拜会钱钟书先生,甫落座,钱先生即说,哈哈,“展也大成”。钱先生是巧妙地将他俩的名字用《诗经》名句串联之,美意延年,二老高兴了好几天。
(4)
他经历了烽火兵燹,以及折腾动荡的年月,尝到不少人间辛酸。虽然桀骜地不向命运低头,但终究还是抹上了伤感的色彩。他的随遇而安里头有很深的沧桑感慨,那风雪夜归的心头滋味。这一切,老先生以智慧忠厚出之,从不向青年人流露。犀利的讽刺和古道热肠原是一物的两面。
刻苦笃实、芒鞋简从,勤求思想和趣味,那是老先生一生的风格。痴情于智慧,拿出的东西沉潜扎实。像市民一样生活,像上帝一样思考,画中之所以充满智慧与哲理,明澈、深而有灵性,绝不是泛泛于流俗的市井之声所能掩盖的。
(5)
我曾和他做邻居十数个春秋。有一天他来到我的蜗居,这位以乐观幽默为风调的大画家愤怒了,为着那纰缪百出的“分房机制”。哀痛棼集,他罕有地哆嗦着。我想安慰老人,然而我束手无策。在那窄不容膝的斗室,只恨自己
不能异变为卡夫卡笔下的甲虫。
几年后,他在北京向来拜会他的深圳某报老总小作“刁难”。“怎么回事儿?”他问。他推荐的一位朴厚青年,未能顺利成行。那老总尴尬不已,做了很多解释。
曾在他供职的一家单位,某晚生成了“半夜的桃子”,遭人随意拿捏辱弄。老人偏在人多的场合叫那青年为“某某兄”!路人侧目。那青年记得,那个夏季,大院内林木森秀,豪雨如箭。
(6)
无数小品一样的画面,连缀成了老人沧桑的一生。
是正大的小品,飘逸的小品,明慧的小品。
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之后,也仍然鲜明如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