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市金牛区社保局原局长向志雄,生前没受过表彰奖励,没留下感人日记和书信,甚至连一句闪光的话都没有。然而,至今成都街头巷尾还常有百姓为他落泪。
向志雄沉默寡言,平时跟人说话常常冷场。看照片,平凡如路人。然而,成千上万的百姓懂得他的心。
他从事社保工作20年间,中国社会开始了前所未有的深
倾听、微笑,他解了多少人的燃眉之急
原国营金牛区饮食服务公司经理孙晓?:
“2002年11月的一天上午,向局长一踏进公司改制大会会场,就被100多个职工围起来了。企业效益不好,拖欠了两年的社保费,职工领不到养老金,一直憋着怨气,这回都爆发出来了。
“我们和老向被职工分割包围。问他的人最多,正给这一群讲着,忽然又被扯着衣领,拉到另一群人里去。同一个问题,他要讲上十几遍。水喝光了不能去添,该吃饭了不让去吃。
“不一会儿,老向脖子上汗也下来了。人家吼,他也不火,一直那么慢条斯理地讲,还笑眯眯的。
“有八九个钟头吧,老向连厕所都没上过,嗓子也哑了。终于,他的话职工们渐渐听进去了,气氛缓和下来……”
处理群体事件,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式。倾听、微笑、解释,这就是向志雄的办法,不少群众感觉自己受到了尊重。
向志雄没有什么惊人之举。采访了许多群众,说的都是些小事:劝这个买医保,帮那个办手续……群众却觉得,向志雄帮他们解决了一辈子的大问题。
很多下岗职工、失地农民、困难企业负责人,都在自己人生最艰难的时刻找到向志雄,在他的帮助下解了燃眉之急。
他是“穷人经济学家”
在不同人眼里,向志雄性格反差很大。群众说,他很健谈,说起社保,可以几个钟头不歇;亲友和同事却说,他性格内向,少言寡语。
他在想什么?可以肯定一点:向志雄经常在“算账”。
社保工作核心就是算账:基金盘子多大,参保人员多少,缴付年限多长……都需要精确测算。
有一笔账很能体现向志雄的想法 2004年初,成都市鼓励农民参加医疗保险。按规定,农民可以买基本医疗保险,也可以买住院保险。前者贵,大病小病都管;后者便宜,只管大病。按理说,社保局愿意农民多买前者,多收保费,可向志雄没这么算账。
他给农民分析:“你们要是买基本医疗保险,平时头疼脑热都得往城里跑,搭路费、耗时间。其实,你们最怕大病。只买住院保险,小病就近解决,大病住院报销,便宜实惠。”
他竟把“送上门的钱”往外推,群众无不心存感激。
社保算账非常微妙。国家的优惠政策,群众能否真正享受到,享受多少,就看执行者在毫厘之间的把握。在向志雄那里,没有“部门利益”,没有争功邀宠想法,他总是告诉老百姓怎样最划算。
有人说,他称得上是“穷人经济学家”。
“他在自己头上悬了一把剑”
金牛区原体改委主任刘达希 1996年,金牛区国企改制,一万多名退休职工需要加入社保。按规定,企业必须一次性缴纳10年的养老金,才能入保。然而,这些早已破败的企业,根本无力支付如此庞大的资金。职工人心惶惶,抵制、哭闹、上访……改制陷入僵局。
这种局势下,向志雄遍访企业,摸底测算,随后提出建议 把养老金缴纳额度降为5年。办法一出,死水顿时激活,当年就有1000多户企业改制成功。
“作出这个决定需要很大勇气。”刘达希说,“把基金规模缩小一半,老向等于在自己头上悬了一把剑。将来一旦发生支付危机,政绩‘贡献’就可能变成‘判断失误’。”
“他把化解风险的希望,寄托在了社保‘扩面’上。扩大覆盖面,资金就多了,周转余地就大了。”刘达希说。
然而,干社保的人都知道,“扩面”工作是社保第一难,向志雄吃了不少苦头:白眼、谩骂、冷嘲热讽……有的干脆把他轰出来。
有人说,社保工作每一步都是探索,上有不完善的政策,下有不理解的群众,常需要实际执行者自己摸索。向志雄有“吃螃蟹”的魄力,而魄力的背后是数不清的劳苦和委屈。
如今,金牛区社保基金已积累到两亿元,成功化解了支付风险。
看好“百姓保命钱”
向志雄的一位好友说:“对向志雄手里这笔巨款,打主意的人不少。”
有一位好友找他借钱,给出高额利息,打包票说肯定不让他“犯事”。向志雄一口回绝,从此这位朋友不再和他来往。
一家企业找上门,被拒绝后,又找一位领导出面说情。向志雄仍不“买账”。当然,他对付领导也耍些“花招” 如果是地方领导说情,就说上面社保部门看得严,动不了;社保部门领导来说情,就说地方管得紧,难下手。
“老向这招玩得并不高明,”这位朋友认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搪塞。”
时下,一些地方社保资金被截流挪用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20多年来,金牛区的“百姓保命钱”没有被挪用过一分一厘。向志雄说:“这钱是一分一分攒起来的,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跟群众交代 ”
妻子心中的“完人”
沉默的人自有沉默的感情表达方式。有一年春节前,向志雄岳父因病住院。大年三十,妻子周碧菸在家做好了饭,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问单位同事,说早下班了。直到晚上11点,向志雄才进家门,只说了一句:“我去医院陪爸爸了。”
向志雄的岳父也是个话不多的人,那天晚上,两个人,一个在病床上,一个守在旁边,相对无言,就那么过了5个小时。直到老人临终前,都感慨自己有一个亲儿子一样的好女婿。
向志雄死时,唯一的儿子还是个临时工,弟弟和弟媳都下了岗。
他生前按揭了一套70平方米的房子,准备儿子结婚用,平时靠夫妻俩的收入紧巴巴地还贷。
向志雄去世后两个多月,周碧菸在办公室接到一个电话,问房子手续的事。她又陡然回想起那个共同生活了30年、除了读书没其他爱好、有点闷、有点胖的男人来,想到今后靠自己一个人还房贷好艰辛,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了出来,跑出办公室,找个没人的角落,放声大哭。
周碧菸说:“在我心中,老向是个完人。”
(新华社成都6月16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