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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才扬己”辨

2005-07-22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郭启宏 我有话说

“露才扬己”,一般作贬义解。

最早提出这个说法的是汉代的班固,他在批评屈原《离骚》的时候,用了“露才扬己”四字。原文转见于刘勰的《文心雕龙・辨骚》:“昔汉武爱《骚》,而淮南作传,以为《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班固以为露才扬己,忿怼沉江,羿浇二姚

,与左氏不合,昆仑悬圃,非经义所载……”刘勰不同意班固的批评,认为屈原的《离骚》并非“露才扬己”,他不客气地驳斥班固:“褒贬任声,抑扬过实,可谓鉴而弗精,玩而未?者也”!

“露才扬己”,表面的解释是:显露才华,宣扬自己。但是,这似乎层次浅了些。班固的意思可能有以下几层:其一、艺文(在班固的《汉书・艺文志》里,屈《骚》归入“艺文”)原应“温柔敦厚”,不该讥伤激烈,屈原怀着怨恨投江自沉,有违“诗教”;其二、艺文要符合经史义理,比如《离骚》讲到后羿、过浇、二姚,还有昆仑悬圃等,都与经史不相一致;其三、艺文固然需要才华,但更要求“泯灭”自我,“才”应“藏”而不应“露”,“己”当“抑”而不当“扬”。因此,班固认为屈原只是“妙才”,而不是“明哲”。

班固的“露才扬己”说,以儒家的“天人合一”思想为根基,颇具代表性,在当时也颇有影响,致使王逸、汉宣、扬雄诸家群起反驳,或曰“依经立义”,或曰“皆合经术”,或曰“体同诗雅”,立论自与班固“针锋相对”。唯独四百年后的刘勰别辟蹊径,提出屈《骚》与经史的关系是,“虽取熔经意,亦自铸伟辞”。自刘勰《文心雕龙》出,汉代那场争论画了个句号,似乎没有人再批评屈《骚》“露才扬己”了。

然而,了犹未了!从今人的观念看,这个“露才扬己”还真是个话题呢!

班固的声音没有死寂,“露才扬己”说换了包装,比如说,要“大我,”不要“小我”,比如说,“个人主义是万恶之源”,听起来碴儿是老了点,但还没有“隔世之感”。

文艺创作该不该“露才扬己”?回答应该是肯定的。道理其实并不奥妙。因为创作需要作家主体意识的觉醒,需要作家独特个性的张扬;而对于受众来说,他们希望接受的正是那种“荆木特立”,而非“樗栎庸材”。宋人李格非提出写文章要有一种自得自信、“举世莫能当”的“横”,所谓气势到处,毁畦绝径。胡仔称赞苏轼,“绝去笔墨畦径间,直造古人不到处”,其理一也。鲁迅倘无个性中的张扬,便不是完整的鲁迅,他所以眼里不揉沙子,是因为学养上的王者之风,加上思辨上十足的霸气,那是打骨子里透出来的。

还有一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有才华当然要显示,那字里行间流溢的灵性不该让人们感知吗?一些规范严谨的创作,天生提供“露才”的机会,比如写格律诗,填词曲等,有人喻为带着枷锁跳舞,而高明的舞者浑然不觉有枷锁在,那些声韵之类早已化入血液之中、肢体之内。吾之所能正他人之所不能,这才是有别于芸芸众生的艺术家的本色!更有一说,在强权横行的社会里,“露才扬己”是艺术家用以抗衡王侯卿相的精神上的“十八般武艺”,话说白了,我玩得你玩不得,詈骂不如漠视。

班固实在迂得可爱,他的创作实践已经否定了他的理论主张。一部《汉书》写得才华横溢,繁富缛丽且又流畅凝炼;《汉书》之外,班先生不也继承“辞赋之宗”的屈《骚》,而作了鸿篇巨制的《两都赋》吗?说到底,“露才扬己”,应该作褒义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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