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一回里,曹雪芹为《金陵十二钗》题有一绝,“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书中以僧道之言,“借‘通灵’说此《石头记》一书”,诚可谓“荒唐”。但这不过是假托。“假语村言”背后,荒诞不经的宝玉通灵事后,则是“故将真事隐去”的真实悲剧,是一把难以言明的“辛酸泪”。
俄罗斯讽刺文学家的作品中,都可看出对果戈理这种艺术手法的继承,都可看到俄罗斯版的“贾雨村”和“甄士隐”。马雅可夫斯基的短诗《开会迷》里,官员们终日开会,研究“教委戏剧处与养马场的合并”,研究“省合作社买一小瓶墨水”,可谓讽刺家笔下的“荒唐言”,但官员们置百姓温饱安危于不顾,整天坐而论道地泡会却是真的。普拉东诺夫的中篇小说《格拉多夫城》中,官员们研究用炸药做燃料制造大功率的飞机、用湿沙子做动力制作永动机,也是讽刺家笔下的“荒唐言”,而那些领导干部不顾客观事实,心血来潮主观蛮干,却是真的,是“故将真事隐去”的社会悲剧。
今年译林出版社新出的《左琴科幽默讽刺作品集》里,有个短篇小说叫《才华的力量》,说是女演员库兹金娜演出的成功引起了轰动,“观众们跺脚,狂呼。女演员的追星族往台上扔鲜花,欢呼。”女演员对“自己的才华”陷入无限沉思与遐想。一个最狂热的追星者,甚至潜入女演员的休息室,“扑到她面前跪下,嘴里吭吭哧哧说‘我爱上了……我被震撼了’。”说着抓起地上的深筒皮靴就狂吻起来。女演员感到无限幸福,无上光荣:“天呀!他多么爱我呀!”她心中激动万分,飘飘然、恍若腾云驾雾……直到导演一声大喊:“库兹金娜!上场!”女演员才从美梦中醒来,却发现追星之人连同她漂亮的深筒靴都没有了!
简直像宝玉通灵一样荒唐!但这背后“隐去”的“真事”呢?有些人,唱了两出戏,唱了两首歌,啊,不得了!飘飘然中闹出风波种种,失去了风度,失去了信誉,失去了人格。甚至身陷囹圄,失去了自由,自己“漂亮的深筒靴”和狂热的追星族都没有了。近日报载一文,标题说:某名演员“因成功”而“胡言乱语”,也让人想起左琴科的“库兹金娜”。
豫剧大师常香玉在民族面前、人民面前,永远是赤心耿耿的女儿。与崇高的思想境界融合在一起的,是她无限高远的艺术境界――“戏比天大”。这不只是谦逊,而是境界。“戏”到底有多大?博大精深,浩瀚无边。一个演员,即便是颗璀璨耀眼的明星,也难与万里蓝天比大小。
正因为她有“戏比天大”的高远艺术境界,所以她一生都在不懈追求,都在开拓创新。
可惜有些人总也走不出夜郎国。几声喝彩,便沾沾自喜,孤芳自赏,直到一梦醒来,发现自己漂亮的深筒靴不翼而飞才追悔莫及!但这又何止演艺人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