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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县听无声

2005-08-05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刘先琴 我有话说

“沙沙沙沙”,一种从未听到过的声音来到耳畔。驻足,屏息,那声音却顿失全无。再迈开双腿,它又飘然而至……

难道声音也会化作水中之月欲求不得,也能融入迎面来风有行无踪?

在新县森林公园的小径深处,这种迷人的感觉诱惑着我,一次次体验后,才顿悟似的觉出,那是在寂静山道上行走的脚步声,是

属于我自己的声音!

双足与松软潮湿的土壤接触的刹那,会有声音传出吗?袖口裙角缭动空气的时候,会发出音响吗?

有的!会的!它们完全不同于写字楼里皮鞋与水泥地板的敲击,更不同于城市街道上的行色匆匆。那是在纯净的无声环境中才能听到的声音,抑或说,是在一种不期而至的反差中得到的感觉。

是的,这就是感觉中的新县。

我这次来采访,是带着一份挂念,勉强来到这里的。16岁的儿子就要中考了,学校动员,家长开会,考一所好高中就等于一只脚迈进了大学的校门,使孩子更加成为家庭的中心。“中心”偏偏在这个时候感冒了,中药,西药,偏方一起上,哪个时辰,哪个药瓶,取出几片,写了满满一页纸交给保姆。刚刚上路,就开始打听时间的安排,盘算怎样早一点回到儿子身边……

全没想到,我突然来到另一个16岁孩子身边!

在新县鄂豫皖苏区革命博物馆,我从功勋卓著的将军们身边走过,从身经百战的红军、新四军战士身边走过,从赤卫队游击队的热血男儿们身边走过,久久站在了16岁的她面前。她秀美的短发遮不住未褪的稚气,娇小的身材在风中挺立。肖国清,你是个花季少女呀,却要在死亡与投降间做出选择。为什么,因为你会唱歌,在解放了的土地上,在苏维埃成立的“列宁小学”里,你是一只百灵鸟,在哪里鸣唱,哪里就会升起明媚的春光。于是,你成了游击队里一名背着书包的宣传员,群众大会上,新政权成立庆祝会上,你的歌会让人流泪,更会让人欢笑,歌里的信仰吸引着劳苦大众,也感召你成了一名革命者。当你用歌声送红军主力离开大别山的时候,谁也没想到,清乡团拉网式的反扑报复,连一个孩子也不会放过。只要在自首书上签下名字,只要指认一个游击队员,美丽的百灵鸟就可以从牢狱中飞出。可是你没有那样做,你让刑具用尽的敌人感到了恐惧,竟然抓来你的母亲,在亲娘面前,一缕缕拔掉了女儿的满头秀发……

16岁的烈士名字烙印般刻进了我的心里,同时,她让我的思绪,在博物馆的一组数字里永远延伸,在当时不足10万人口的新县,有5.5万人献出了生命,那是5.5万位母亲,在长夜里一回回梦见鲜血,在黎明中一声声唤儿归来!

寻访这块洒满鲜血的土地,我们来到箭厂河乡李家河村的一块稻田旁,有名的黄麻起义受挫后,有300多名烈士在这里惨遭杀害,稻田的水被染成了红色,从此这里被称作“红田”。眼前的红田,一行行翠绿的秧苗在阳光下伸枝展叶,与所有5月里鲜活的颜色溶为一体。远处村庄的树影里,看得见农舍的红瓦粉墙;近处田埂上,一群绒球似的雏鸡,追随着一只肥硕的母鸡,啄食刚刚钻出泥土的草尖,唧唧咕咕的叫声是原野在舒心地欢笑……

这是两张年轻的笑脸,纵情在摩托车上逆风绽放。“停下!”胡亚光伸手拦住了放飞的车手。胡亚光不是警察,是中共新县县委胡副书记,书记同样年轻的脸上透着严厉和认真:“这是一座人行便桥,经不起机动车的震动,请返回看清桥头标志!”摩托车隆隆掉头了,胡亚光如数家珍般地告诉我们,这座在夜色中缀满星星般装饰的吊桥,是县里为群众过往潢河方便,更是为了与两岸修整的沿河风景带配套新建的。这时我们才留意到,桥上的人大都迈着安闲的步伐,与黄昏中两岸观赏夜景的人群悠然相接。

同样一声“停下”,是在金兰山山道行驶的汽车内。一头正在道旁啃青的小牛,也许以为突然而至的汽车是一种危险,或者更像是成心与少见的庞然大物赛跑,“哞哞”叫着占据了山道的中央位置。车跑它奔,车停它驻足观望,反复数次,被坐在最后排的胡亚光发现了,几乎是站起来让司机停下:“这样跑,它会累倒的!”车停下后,大家静等小牛与车对峙数分钟后,洋洋自得地回到道旁的青草中。那一瞬间,我几天来一直的期待释然了,还需要像我以前经历过的采访那样,在办公室里听讲冗长单调的情况介绍吗?不,直接寻访这块土地上的人们――而不仅仅是“科学发展观”、“和谐社会”、“环境保护”这些想当然的话题――我已经有了更深沉的对于生命、对于生活的追问,并且已经有了最好的回答。

是的,金兰山无边的浓绿已经告诉我,潢河玻璃般透明的流水已经告诉我,像家庭主妇擦拭珍爱的家具那样护理一座吊桥、像园丁修剪自家花园一般守护一条牛犊的新县公仆已经告诉了我。一如我自己的声声脚步,那写满大地的回答叩击着我,直到心灵深处。我听到了新县的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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