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每次和吴冠中先生在一起,心中都会升腾起这种感觉。不过这回一见面,吴先生的话非常激愤,简直有如疾风暴雨:
“上帝的安排不好,对生的态
吴先生的焦虑来自今年春上的一场病――感冒引起了一些并发症,毕竟是86岁高龄了,于是被大夫强迫住院。而对于这辈子一天也没闲过的吴先生来说,不能画画了,就整日烦躁不安。后来好不容易回家了,却发现孩子们怕管不住他,干脆把大画案撤了,于是他痛苦不堪。
他严肃地瞪着我,打着强烈的手势说:“我就是进入不了老年生活――叫我养花、打牌,不行!叫我休息、不做事,不行!回想这辈子最幸福的时期,就是忘我劳动,把内心里的东西贡献出来的时候。现在思维、感情不衰败,还越来越活跃,可是身体的器官老了,使不上劲了,这是最痛苦的晚年。”
几个月没见,吴先生本来就瘦的身子显得更加直溜,胳膊也细得只剩下骨头。我知道什么话题才能使他高兴起来,就指着墙上新出现的一幅字画问:“这是新近创作的?怎么您的风格变了?”
之所以使用“字画”这个词,是因为这幅作品上面只有“土地”两个字,但它们不仅是写出来的,也是画出来的,宽宽的,大大的,肥肥厚厚的,是字和画的合二而一;与吴先生过去的书法绘画都不一样,但一眼又能看出还是他的笔墨,吴冠中神韵在焉。
吴先生果然兴奋了,一转眼又拿出十多张字画和画的照片,一边告诉我,画不成大画了,精神好的时候,他就画了一批小画。今天,很多人看不懂篆字,他就想探索把简体汉字变成艺术构成的新路,让普通百姓都能欣赏。在形体上追求新颖,画面上追求新手法,和画大画一样反复构思,也一样把废稿都淘汰,苛求一如既往。
至于“土地”二字,来源于抗战胜利60周年,由此想到我们这片土地上的人和事,英雄,先烈,人民,是多么厚重啊,这两个字里凝聚着非常非常多的感受!
“有朋友看了这批新作,觉得我还有空间可以发展。”说到这里时,吴先生微笑起来。“我不能闲着,闲了不会活。现在我谢绝一切采访、会议、活动,只是思考、画画。我绝不能侮辱过去的作品,一定要超过过去,给后人新的启发。”说罢,老人又补充了一句:“只能往前走,停下来不好活,后退更没余地。”
临别时,我请吴先生为本报广大读者写一句话。他说刚好在思索有关风格的问题,便工工整整地写道:“风格是作者的背影,自己看不见。”
“这就是说,在探索的过程中,不要计较太多,风格由别人去说。”
哦,我明白了,此生已经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功,有人劝吴先生保住自己的“风格”,而他则坚定地选择了“衰年变法”,要在艺术之路上再拼搏。
我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您认为,在艺术创作中,什么是最重要的?”
“思想,感情。”吴先生应声答道,并加重语气说:“没有思想的感情平庸,光有思想局限于犀利。鲁迅先生是既有思想又有感情。”
是了,吴先生。生命的价值在于不断创造,探索,其乐无穷!
吴冠中1919年生于江苏宜兴农村。1942年毕业于国立艺术专科学校。后考取教育部公费留学,1947―1950年在巴黎国立美术学院进修油画。返国后曾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北京艺术学院,现任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
1992年大英博物馆首次破例举办“吴冠中――20世纪的中国画家”画展。1999年文化部举办《吴冠中艺术展》。曾先后在北京中国美术馆、香港艺术馆、台湾历史博物馆、新加坡国家博物馆、美国底特律博物馆、巴黎塞纽齐博物馆等处举办个展数十次。已在国内外出版画集和文集近百部。
第六、七届全国政协委员,第八、九、十届全国政协常委。1990年获法国文化部最高文艺勋位,1993年获巴黎市勋章,2002年入选法兰西学士院终生通讯院士。2003年被中国文联授予金彩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