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用先生近照 |
范用:巴金先生的《随想录》写于中国改革开放之初,最早刊于香港大公报潘际垌先生主持的《大公园》副刊。在《大公报》陆续发表的时候,内地就有人说三道四,并向潘际垌施压,试图终止此事。但潘际垌先生不为所动。
当时我在人民出版社任副社长兼三联书店总经理。其时三联书店还没有恢复独立建制。《随想录》在《大公报》发表的一些情况我也有所了解,心中也有很多感慨。后来是1984年吧,正好巴老来京,住在民族饭店。我就打电话问候巴老,同时请求将《随想录》交三联书店出版。我表示我们可以一字不改。巴老同意了。我非常高兴。
三联书店1986年独立建制。《随想录》合订本1987年推出。在这之前,《随想录》先由香港三联书店分册出版,即《随想录》、《探索集》、《真话集》、《病中集》、《无题集》。
三联书店的《随想录》第一版印了17000套,其中平装本10000套。这本书由我设计版式、封面和包封。这本书的责任编辑冬晓就是后来担任了三联书店总经理的董秀玉同志。为了感谢巴老,我们为此书特地加印了150本编号特装本,是非卖品,专门送给巴金先生,供他赠送之用。巴老签名赠我的一本编号为No.132。
由于读者反响热烈,《随想录》的销售情况很好。1988年我们第二次印刷又出版了15000本平装,到现在这套书共8次印刷,一共发行了85400册。
本报书评:我们知道,关于《随想录》的出版,巴金先生曾给你写过一封信。
范用:这封信是巴金先生收到我们寄给他的《随想录》书后,给我写来的。
范用同志:
信早收到。没有回信,只是因为我的病。《随想录》能够出合订本,合订本能够印得这么漂亮,我得感谢你和秀玉同志。说真话,我拿到这部书已经很满意了。真是第一流的纸张,第一流的装帧!是你们用辉煌的灯火把我这部多灾多难的小著引进“文明”书市的。
译文集付印时我也想写篇《新记》,请告诉我最迟的交稿期。不过三四月内恐怕写不出来。
别的话下次再谈。祝
好。
巴金
三月九日
巴老信中说到“第一流的纸张”。我们出版《随想录》的正文用纸是米色道林纸,这种纸是特制的,当时我们人民出版社出版《毛泽东选集精装本》的正文用纸即是此种。
正如当初对巴老所承诺的那样,三联书店出版的《随想录》一字未改、一字未删,完整地记录了巴金先生原作风貌。
巴老信中所说的《译文集》,即香港三联书店于1990年出版的一套十本的《巴金译文选集》:《草原故事及其他》(高尔基著)、《秋天里的春天》(尤利・巴基著)、《童话与散文诗》(王尔德著)、《迟开的蔷薇》(斯托姆著)、《家庭的喜剧》(赫尔岑著)、《红花果》(迦尔洵著)、《夜未央》(廖・抗夫著)、《散文诗》(屠格涅夫著)、《木木集》(屠格涅夫著)、《门槛》(屠格涅夫著)。是我用自己收藏的书选编的,每本十万字左右,印小开本。台湾东华书局又据香港三联书店版印了精装本。巴老也签名送了我一套。
在这之后,我们国家还出版了一些其他版本的《随想录》图书。令人遗憾的是,有些版本以存目的方式,删去了一些文章。三联书店的《随想录》一字未改,出版至今已近20年了。这其间,我们从来没有受到过批评,而且这套书还获得了国家图书奖。可见,许多删节《随想录》的出版同仁实在是小心过头了。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也。
关于《随想录》出版的版本情况,巴金先生后来专门有文谈及。那是1993年时,华夏出版社出版的《随想录》影印出版线装本,五册一函,函套用织绵,请冰心先生题签。巴老为线装本写了一篇《后记》:
有人对我说:“你写得书中印刷最多的是《随想录》,有九种印本,可是市里出售的很少,买不到书”。最近我同华夏出版社的朋友谈起,他说:“我还为你出一种线装本,你同意不同意?”“我同意。”我连声说。我正想编一本新的《随想录》,这将是版本的第十种,我要把来不及收进合订本的两篇随想也附印在里面。我不曾同哪一家出版社订过合同,因此我还有这一点自由。
这次增补的两篇文章是
怀念从文
怀念二叔
巴金
一九九三年七月十九日
巴老说的华夏出版社的朋友即夏宗禹。他在人民日报工作,给华夏出版社编过一套编排和印制都十分精美的“四君子”书:《马一浮遗墨》、《弘一法师遗墨》、《丰子恺遗作》、《叶圣陶遗墨》。宗禹和我也是老朋友了。他在世时三天两头来我家,谈编书、谈出版。他是一位十分热心十分在行的编辑,我的挚友。
本报书评:现在回想起来,在出版《随想录》的过程中,您有没有什么遗憾之处?三联书店还出过巴金先生其他的图书吗?
范用:没有遗憾。三联书店《随想录》的出版,巴老很满意。我很高兴。
我们这一代人都是读巴金先生的书哺育成长起来的。我从小就读巴老的书,第一本读的是他的《家》。那本书是我的小学老师沙名鹿先生作为生日礼物送我的。当时沙老师教我们语文、音乐。
读《家》的时候我还是小学生。从书里了解到旧社会的黑暗,封建大家庭对美好人性的扼杀,心灵感到震撼。
从那以来,我就喜欢上了巴老的作品,经常找他的书来读。
除了《随想录》,三联书店还出版过巴老的《雪泥集》(巴金书简)、《巴金译文选》。巴老也为三联书店主办的《读书》杂志写过文章。应该说,巴老对三联书店给予了很大的支持。那时,我们到上海总会去看望他。我最后一次见到巴老是在上海华东医院里。
现在巴老已经永远离我们而去,但是他的作品、思想一定会长留世间,永远地感动、启迪一代又一代的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