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宝钢建设的就是这样一支“雁式团队”。在这个过程中,一批创新人才脱颖而出。继周才彬、孔利明分获第一、二届“上海市十大工人发明家”之后,杜国华、韩明明、王军分别在第三、四、五届“上海市十大工人发明家”评选中名列榜首,15名工人被评为宝钢集团公司技能专家。现在,咱们工人不光有力量,而且有专利。
20世纪70年代末一个春寒料峭的冬季,中国大地刚从一场空前绝后的浩劫中获得新生,党中央决定投巨资建设现代化的宝山钢铁厂。27年过去了,当年的钢铁婴儿走进了世界500强,成为年产钢1000万吨的钢铁巨人。伴随着从婴儿到巨人的步伐,是一支现代化智能型工人队伍的成长。
被洋专家称为“不可抗拒的自然引力”被中国工人解决了。现在,起重电磁铁一旦抓起了废钢,就连铁粉都不再往下落。
宝钢成品综合码头上,首席作业长周家富正在指挥港机桥吊缓缓地放下那只硕大的电磁吸盘抓斗,当吸盘在卸船废钢的上方停稳后,作业长一声哨响,桥吊司机扳动开关,电磁吸盘立即产生强大的磁场,形状各异的钢块、钢条、钢片蹦向吸盘,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桥吊缓缓上升,电磁吸盘抓斗下的废钢像叠罗汉似的挂成了一串,最下面的小钢块晃悠悠地悬挂在下面,作业长紧盯着那些晃动着的钢块,指挥桥吊平缓地移动,越过船舷,投卸到等候在码头上的铁斗车内。
这座成品码头是上世纪末宝钢为接卸从各地采购来的废钢专门修建的,每年吞吐量在70万吨左右,配备的港机桥式起重机安装的是德国PAC电器自动控制系统。那年从“9・11”恐怖袭击遭摧毁的双子星座摩天大楼废墟里清理、拆卸下来的废钢,就有一部分经由这个码头进入宝钢的炼钢炉。但是,这套自动控制系统投入使用以后,工人们很快发现,起重电磁吸盘在移动中如遇大风或吊桥在伸缩时稍一震动,立即会使悬挂在下面的小钢块坠落下来。这些小钢块小的几十公斤,大的上百公斤。有一次把英国卸船的舱底砸了个大洞,请修船厂来修理了一天一夜,赔了钱、占了泊位不说,造成了恶劣影响;还有一次,坠钢砸断了港机码头上的电缆设备,造成码头全机停电。有时候掉落下来的是钢圈条,坠地后反弹,不知会蹦向哪里,对现场作业人员安全构成了很大隐患。成品码头设备管理人员为此专门把外国专家请来进行调试,结果洋专家以“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引力”作了了结。
2003年10月,工人发明家孔利明刚从宝钢运输部汽车大队的一线岗位调到设备管理室。从1984年进宝钢以来,孔利明在普通汽车电器维修工的岗位上不断从事科技发明和创新,解决了生产实际中一个又一个技术难题,这一次岗位调动,孔利明获得了一个更大的空间。他要啃一啃洋专家啃不动的硬骨头。
尽管孔利明这些年已先后为宝钢解决了340多个各类设备疑难杂症,获得了55项发明创造专利,完成了22项科研项目,但这一次请缨,他感受到了创新风险的压力。毕竟这是在新的岗位上“下马伊始”的第一个举动,毕竟这是一个上千万元的进口设备,万一搞砸了怎么办?他估算了一下,对电磁吸盘控制系统进行改进,万一失败,可能遭受损坏的只是电磁铁主控电路板的“驱动器”,加上一些配件,价值大约十三四万元。
孔利明毅然推开了运输部部长吉同祥的门:“洋专家啃不动的骨头我们愿意再来啃一啃,如果失败:一、我可以下岗,二、损失由我赔偿,三、我还要继续再研究。”“不!”吉部长立即制止:“你大胆地去干。失败了,责任由我们共同承担。干好了,功劳是你们大家的!”还有什么比领导的这番话更能激励人心?孔利明与成品码头的技术工人立即组成了创新小组,他们从调查研究入手,分工合作,采集大量的数据进行分析,掌握电磁吸盘钢块坠落的规律。孔利明专门制作了一个小模型,一个小吸盘,一堆形状、大小各异的小废钢材,反复测试电流、电压与磁强的关系;反复测试小吸盘运行方式与磁性强弱的关系,经过一年半的努力,在推翻了47个设计方案,调整了控制系统的数据后,电磁吸盘坠钢的难题终于攻克了。过去,电磁吸盘工作时,每隔三、四个小时,作业人员就要用测温器测量电磁吸盘表面的温度,以免温度过高烧毁设备。此次攻关,在解决坠钢问题的同时,孔利明和大家一起又发明制作了“起重电磁铁温度控制器”和“起重电磁铁磁强最大值提示器”,使原来手工测温、每8小时更换一次起重电磁铁,改为根据温度控制器的提示进行更换,不仅大大提高了工效,也为企业节约了设备维修费用。创新小组全面实施了这几项新技术后,作业安全率立即达到了100%,效率提高了30%以上。这三项新技术经申报,为宝钢增加了两项国家专利和一项“废钢装卸防坠增效”的技术秘密。如今,成品码头的电磁吸盘抓斗再也不会上演险象环生的镜头了,现场的工人说,起重电磁铁一旦抓起了废钢,就连铁粉都不再往下落。
2.5万元的科研经费,为企业换回技术贸易专利许可25万元,而这项专利转化为产品,为社会又创下2500万元的效益。
今年6月的一个清晨,宝钢能源部149(要施救)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施救人员赶到2号煤气加压站附近的绿地,只见一名绿化工人栽倒在草坪上,旁边还有两只死去的麻雀。
是排水器的煤气泄漏!所幸发现及时,没有造成死亡事故。煤气管道排水器泄漏煤气问题一直是世界钢铁行业面临的共同难题,在国内外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记载,国外一家钢铁企业曾由于管道排水器煤气泄漏造成126人中毒死亡。各国企业都在寻求工艺改进,但煤气泄漏似乎难以避免。
对钢铁企业来说,如果把高炉比作企业的心脏,那些纵横交错的管网就是企业的动脉。在宝钢,高炉的煤气管道有的直径达4.5米,可以在管道内开一部卡车,转炉和焦炉的管道小一些,也有2、3米的直径。这些管道每小时输送的煤气达276万立方米,需要每隔100米设置一个排水器,排除管道内不断产生的杂质和冷凝水。排水器因此成为煤气最容易泄漏的出口。宝钢绵延上百公里的管网内,有1000多个排水器。它的有效密封是采用水的压差,就像家庭中的抽水马桶采用“水封”,达到阻隔来自下水道的臭气一样。但是,由于管道内的煤气压力常有波动,有时压力过大就会冲走“水封”的水,使水位下降,管道内的煤气就会外溢。
一桩桩煤气肆虐的事故困扰着宝钢能源部的全体员工。曾经在鞍钢与动力煤气设备打了11年交道的陈阿威,进宝钢不久,发现用来观察排水器有效水位的专用塑料浮筒因与煤气中的有机成份发生化学反应而易于腐蚀失效,于是采用毛竹制作的浮筒替代塑料浮筒,毛竹浮筒上的标杆易观察,这项简单而经济实用的方法,有效地提示了巡检员的检查,使煤气泄漏能够及时被发现,而且减低了劳动强度。这个毛竹浮筒的装置使用了15年,也被国内外的一些厂家效仿和借鉴。但是毛竹制作的浮筒只能提示巡检员及时发现煤气泄漏,却不能有效控制煤气泄漏。1997年,又一起群体中毒事故发生。此时的陈阿威已与能源设备打了近30年交道。多年来的刻苦学习和悉心钻研,使他掌握了相当程度的专业理论知识,同时具备了丰富的实践经验。由他主持实施的科研项目达20多项,为宝钢能源设备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难题。
“现场的难题就是我的课题!”这次,他又向新的课题发起攻关。煤气柜活塞的原理以及自行车打汽筒的结构给了他灵感。他从不同角度对排水器进行研究,经过无数次的设计改进和失败,终于设计出“排水器防煤气泄漏装置”。优秀的发明人很多,成功的发明人很少,能够将专利转化为产品、转化为生产力的发明人更少。陈阿威设计发明的防煤气泄漏装置,得到了能源部领导的有力支持。他们拨出了科研经费,制作了样品,聘请中国重庆钢铁冶金设计院、宝钢冶金设计院、宝钢机械设备等单位的有关专家到现场进行技术鉴定和指导,使设计机理更趋完善,实用性更强,使用更可靠。陈阿威的“排水器防煤气泄漏装置”技术得到了国家专利局的授权,他将专利信息通过网上发布,立即在冶金行业产生很大的震动。许多钢厂来电、来函咨询;有很多厂家要求使用陈阿威发明的专利技术。2002年“排水器防煤气泄漏装置”经授权成功地走向了市场。前不久,北京某大型钢厂专程邀请陈阿威去厂里讲解和指导“排水器防煤气泄漏装置”使用安装原理,并向专利转让厂家定购了150台“排水器防煤气泄漏装置”。
一个有趣的数字值得回味,陈阿威为研制“排水器防煤气泄漏装置”申请了2.5万元科研经费,技术贸易专利许可为企业赚回了25万元,而这项专利转化为产品为社会又创下2500万元的效益。从1997年以来,陈阿威在自已的工作岗位上,解决了一批涉及能源管理技术方面的问题,先后申请专利34项、授权24项、认定技术秘密16项、专利和技术秘密实施独家许可7项、科研成果4项,累计为宝钢创造效益6856万元。在宝钢,工人的创新发明不仅在企业内实施,它还成为实实在在、受市场认同的产品,而只有把技术产品化,发明创新才有意义。
从PK成员到国际级裁判,宝钢工人第一次走上国际论坛。
从虹桥国际机场登上飞往法兰克福的国际航班,宝钢热轧厂磨辊车间的工人杜国华毫无那种第一次出国的兴奋和新奇。他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等待飞机起飞,感到肩上和心头有点沉甸甸。和他同行的还有宝钢设备科的一位领导,他们此行肩负着一项重要使命:这项使命不仅关系到企业100万元的经济利益,更关系到已由中国知识产权局授权的一项技术专利能否经得起检验。而这项技术专利的发明人就是杜国华。
1997年,宝钢三期工程主体项目1580热轧线投产,加上二期工程投产的2050轧机,宝钢已形成年产800万吨热轧板的生产能力。热轧机的重要工件是轧辊,烧红的钢坯通过轧辊,就像被擀面杖擀成薄薄的面片一样。但是,从第一台轧机投产以来,轧辊剥落、断裂的事故频频发生,一支轧辊的价格动辄上百万元,而且造成轧制出来的产品全部报废;每次事故发生,生产线停产1个半小时,严重的要2、3天。
热轧厂的领导专门把杜国华调到磨辊车间,要求他设法找出原因,降低事故率。杜国华虽然只有初中文化程度,但心灵手巧,爱动脑筋,自学能力强。进了磨辊车间后,他跟踪调查,很快熟悉了新的生产工艺。他发现,工人们全都按照规范在操作,为什么会频频发生事故?事故会不会是因为轧辊本身存在未被检测出的缺陷?他开始琢磨起检测工具――纵波直探头来。在翻阅了大量资料,做了大量测试以后,他发现,超声波探头的“始波”会在被探测的工件表面0―25毫米的层面中产生检测不到的“盲区”,也就是说,如果轧辊表层存在微量裂隙,在轧制产品的过程中受到力的作用而逐渐放大,最终会导致表面剥落或断裂。杜国华决定对探头进行改进,他收集了20-30只不同频率和尺寸的探头,反复测试,发现用双晶探头可以避开“始波”造成的“盲区”,同时双晶探头的波形是聚焦式的,相对于开放式的波形更清晰,更敏感。但是怎么解决有机玻璃会被高温软化的问题呢?杜国华利用休息日到市区的化工商店收集各种成分的橡胶样品,做试验,选出其中耐高温、耐磨损,同时超声波穿透性强的样品,自已出资请橡胶研究所测试其中的成分,从而找到一种最佳配方,加工出一种既耐高温又耐磨,且衰减度几乎为零的橡胶软薄片,终于成功地研制出了“纵波联合双晶软保护直探头”,一举攻克了轧辊探伤领域中检测盲区的难题。
杜国华用自己发明的探头对制造商提供的轧辊进行验收、检测,事故率大大降低,从每年20多次,降到了4-5次;事故率降低的同时,对设备制造厂商的索赔量大大提高,第一年达到了400多万元,以后几年最高时达到了1000万元。这次去法兰克福,就是因为德国一家制造商为宝钢精心制造的一支价值100万元的轧辊,经杜国华的检测发现了该轧辊在“盲区”内存在致命的微量裂纹。德国的技术专家专程赶到中国再次检测,认为轧辊质量没有问题,是中方“误判”。双方相持不下,最后德方专家提出将轧辊运回德国,用以报废整支轧辊为代价的“破裂法”进行检测,条件是如果轧辊质量合格,宝钢将赔偿德方全部损失;反之则中方向德方索赔成立。
坐在飞机上,杜国华耳边响起了他向领导汇报时厂领导和他的那段对话:“你认为有裂纹吗?”“我的仪器检测告诉我:裂纹确实存在。”“那你就大胆地去,我们只能相信仪器!”
这是一次中国工人与西方专家技术水平的“PK”(对决局)。杜国华行装甫卸,立即查看先期运达的这支轧辊。第二天一早,杜国华提前到达现场,用自己带来的探头重新为检测到的轧辊裂纹定位,标上记号。等德方的技术专家到场,杜国华在这些专家面前演示了自已的检测方法,德方专家也再次对标有缺陷的部位进行探测,结果仍然什么也没发现。“破裂”检测法正式实施。轧辊被解剖开来,经切片分析,裂纹确实存在!杜国华的检测结果比“破裂法”的精度还高出0.5%,令在场的专家心悦诚服,德方爽快地在索赔书上签字,宝钢挽回了100多万元的经济损失。
这次“PK”使杜国华在业界名声大振,先后16次受邀担当“国际裁判”,为100多支轧辊的国际纠纷进行裁决;西欧几家轧辊制造厂和大型钢铁企业纷纷高薪聘请他,但杜国华把事业留在了宝钢。他不满足仅仅掌握“轧辊探伤检测”的知识,而对轧辊边缘学科产生了兴趣:分析轧辊剥落、断辊事故原委,查找因外围设备故障对轧辊产生影响的原因等。他的书架上摆满了美、英、德、日各种专业书籍。2001年,美国钢铁协会邀请他参加第43届美国钢铁年会,杜国华成为第一位走上国际论坛的宝钢工人。
“既要出优质钢材,又要出优秀人才”是宝钢的目标。先进的企业文化理念融入到企业的激励机制和科研政策中,为所有员工提供机遇和舞台,也为创新的种子提供了肥沃的土壤、水分和阳光。如今,宝钢已经拥有像孔利明、杜国华、陈阿威、王军、韩明明等一大批科技创新的标兵,争做智能型员工在宝钢蔚然成风。(上图从左至右分别为孔利明、杜国华、陈阿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