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竟然说我家的红木家具是假的!”一向稳重的小伙子杨铜安说起那几个来华西村参观的客人,仍有些哭笑不得和耿耿于怀。“他们先是问,这红木家具不是真的吧?搬了搬搬不动,又说,该不是里边灌了水泥吧?最后他们终于相信了,又说,这肯定是样板房,专门供游客参观的。我只好说:那这样吧,你们晚上住在这好了,
此时,我们坐在杨铜安家里50多平方米的客厅里聊天。靠墙是一圈气派的红木家具,52寸的大背投电视里正播放着连续剧。江南的深冬冷气逼人,但中央空调使屋里温暖如春。客厅与餐厅的交界处是雕花扶手楼梯,一直通向二楼、三楼。客厅有一扇门直接通向自家车库,车库里停放着家里的三辆小轿车。从窗外望去,能看到干净的水泥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冬青,高高低低的绿树,和绿树掩映中的各式小洋楼。
我很理解小伙子的激动,频频点头。我也很理解那外地客人的怀疑:若不是在他家里两天的“体验生活”,我大概也很难相信,在华西村,在一个普通农民的家里,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这是一个六口之家。杨铜安和他的妻子、岳父岳母以及一双小儿女住在村里分配的这栋600平方米的欧式别墅中。岳父母住在一楼,小两口带着孩子住在三楼,我住在二楼客房。每个卧室都自带卫生间,装有带按摩的浴缸,配有电视,使得在这里的住宿与宾馆比起来,没有丝毫不便。“我们这还只是第四代别墅呢,现在已经有邻居搬到第五代别墅了!”他们说。
杨铜安其实不是土生土长的华西村人。十几年前,高中毕业的他从老家河南来华西打工,最终成了华西村的女婿。但他和每一个华西村人一样,对自己的村庄和企业极为自豪。“我家那时穷,我只好出来打工,但现在和以前的伙伴一比,我真的很庆幸自己的选择。”尝到甜头的杨铜安后来说服自己的几个兄弟也都来到了华西。他在这里入了党,现在是汽车修理厂的管理人员。他很敬业,厂里规定七点半上班,四点半下班,而他每天都主动七点前到厂里,晚上五六点才回来。“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厂里、村里每年的目标是什么,觉得有责任,也有奔头。”和时下很多年轻人相比,杨铜安有两个特点:第一,他喜欢开会,不管是党员会还是业务会,觉得能够学到很多东西;第二,他不爱吃饭应酬:“太浪费时间了,耽误事。”这两点,也是华西村老书记吴仁宝的作风。
小杨的妻子春燕生于1977年,那一年他们家搬到了华西村的第一代集体住房。“我们村从第一代到第四代的住房我都住过了。”下班后春燕开着崭新的别克君威带我去村里的龙西湖饭店吃饭,在路上与我闲聊。春燕供职于村里毛纺公司皮鞋厂的市场部,是一位能干的白领丽人。她喜欢花,家里随处可见的插花都是她买来布置的。“我这一代真的是没吃过苦,从学校毕业以后就进了村里的企业。我爸爸妈妈那一代可真是干出来的。”春燕的脸庞上荡漾着幸福与满足。
春燕说的爸爸妈妈就是朱尚达和赵凤娣夫妇。朱尚达现在是华西金塔宾馆的负责人,他是家里唯一没有自己专用汽车的成年人,“走几步路就到了,实在是用不上。”他笑眯眯地摇头。赵凤娣是华西钢铁公司的副总。她看上去可实在不像55岁的人:红润的面色,合身的裘皮外衣,半高根皮鞋,风风火火的。她不爱跟人说自己的过去,可是在她的卧室里,一幅马萧萧所题的“昔日铁姑娘,如今女厂长”的条幅还是泄漏了她的辉煌历史。女儿和女婿很少听妈妈讲自己的过去,但他们在记录华西历史的电影里见过:“妈妈割稻子飞快。”从最初的综合厂到现在的钢铁公司,她历任华西六个企业的老总。在华西之路展览馆的光荣榜上,她的名字赫然在榜,评语为:“巾帼英雄,常胜将军。”
晚上是这一家最热闹的时候。大人们下班了,在江阴市读三年级的女儿也回来了。和村里大多数人家一样,小杨夫妻把孩子送到教学质量更好的江阴市读书,有时晚上去江阴陪女儿,有时把女儿接回家。帮女儿检查作业、督促女儿弹会钢琴是他们的例行功课。然后大人们各干其事:小杨去书房上网查资料,春燕正在追一个韩剧,老人则边看电视边逗逗九个月的小外孙。村里给每户人家都订了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报纸,大人们也趁这个时间翻一翻。附近的邻居常来串门,虽然大家都住了独栋别墅,但邻里之间一点也没有隔膜。
在家里吃饭时有两个小插曲:丰盛的早饭中有一盘萝卜干,赵凤娣笑着解释:“这是忆苦思甜菜。我和老朱那时没有饭吃,每个人能吃两碗萝卜干。”中午琳琅满目的餐桌上,最普通的菜是一碗土豆烧牛肉,她自豪地问我:“以前说土豆烧牛肉就是共产主义了,现在,你说,我们华西村怎么样?”
“问您一个商业秘密。”临别时,我悄悄地向赵凤娣打听:“您家里一年收入有多少?”“一百多万吧。这可不算秘密,村里都差不多。”她笑了,笑的那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