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刘玉民的长篇小说新作《过龙兵》(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1月版),我不能不羡慕他丰厚的生活积累和精神珍藏――这些主要来自故土和乡情的恩赐。大海之滨,那波飞浪卷瞬息万变的所在是他的故乡,那里有着他的根,生命的原初记忆,鲜活的、温馨的、诗意的。诚然,《过龙兵》以其内涵和架构的深厚阔大,特别是对当今
《过龙兵》塑造了众多堪称鲜活的人物形象,但我认为,这其中最令人感喟不尽,最能显示出作者的匠心与慧眼的却只有一个,这就是华云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这是一个非凡的女人,一个如同天使和圣人般完美的女人。在这个世界上,圣人和圣徒是有的。我曾经读过二战时期被囚禁在奥斯威辛、达豪等集中营的著名心理学家维克托・E・弗兰克尔的回忆文章,他说:一个人成为什么样的人,完全取决于自己。例如,在集中营这所活的实验室和试验场上,我们亲眼目睹有些同伴表现得像猪一样,而有的则像圣人一样……即使仅有一例也足以为证,人的精神力量可以使人超越外在的命运。他还说发明奥斯威辛毒气室的是人,然而,口诵主的祷文,昂首挺胸步入毒气室的也是人。而华云正是这样的令人感动、崇敬,令人发为浩歌加以礼赞的人物。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出身革命家庭的她本该有极其灿烂的前程,而她却以其善良本性侠骨柔肠舍身相救因家庭出身不好而惨遭活埋的卓守则(作品对摧残人性酿造苦难的极“左”路线的揭露是含泪滴血极富深度的),并抱着“救人救到底”的信念,相随卓一道逃新疆跑深圳,险些成了盲流和阶下囚。及至改革开放后实行商品经济,在人们睡觉都想挣钱发财的岁月里,她从已逝男友的父亲那里得到五百万美元的馈赠。这一次,她的选择与决断更加令人吃惊:在眼红心热的亲人和同事疑惑不解的目光里,她将这笔巨款全数捐献给新疆开发大乳峰的科研开发事业。值得注意的是,华云这样做不是出于任何功利目的或其他动机,而是一颗足以感天动地的至美至善的心灵。比如她救助卓守则,不是出于爱情或别的什么,而是同情,是正义,是良知,是内在的必然性,是一个高尚的、绝对的自由意志。它令人想起了康德的名言:位我上者灿烂的星空,道德律令在我心中。她以自己的善行义举,昭示着做人的终极价值,她感动了周围所有的人们,她比现实更强大。
表面看来,《过龙兵》的叙事并不显得多么新潮和先锋,但你一路读来掩卷深思,却会感受到一种无以言说的激动与震颤。这是一部用心灵织就的浪漫传奇,作品以独特的艺术手段,构筑了一个色彩斑驳又扑朔迷离的艺术世界,传递出事物的偶然性和不确定性。这个世界不是透明的,如同深潭般,有种种神秘莫测的美感,令人产生估不透的困窘。比如,受到无端迫害、九死一生的卓守则,你以为他会变好了,然而他并不如你所想,在挣了钱有了身份之后,他那狭隘的小农意识,传宗接代的旧观念却展露无遗,他处心积虑地报复别人,不择手段地赚钱,甚至参与走私。好在,他还有着良心发现的时刻。另一位东沧市市长展重阳,工于心计,精于权术,为谋取个人政绩不惜纵容和包庇走私,在举国上下严打走私的形势下,他的相邻县市参与走私和包庇走私的同僚纷纷落马,人们都以为他会栽了,殊不知,一次偶然的机缘使他成了“反走私”的英雄,而且不降反升。作品的情节发展和人物命运都带有难以预料的随机性、偶然性;由此,小说叙事便成为一个极具现代性的文学表达:将肯定变成疑问,将确定换成可能,这样,作品恰恰可以从更深的层次上真正展示社会和人生的本来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