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上海地铁上与一个瘦削的男孩擦肩而过。那个男孩大约十六七岁,身高在1米9左右,有着窄窄的肩,长长的腿和小小的臀部,脑袋不大,手指细长。看到他的时候,突然想起少年时期的朱建华。再看这个男孩,走
于是便想到,当年胡鸿飞活着的时候,经常骑着自行车上下班,如果在马路上遇到这样的孩子,一定要停下车子拦住人家,问个水落石出。不独是胡鸿飞,那个年代上海的大小教练,个个都是“人才狂”。我们学校有一个“长脚”,在马路上走,就被上海青年篮球队和排球队都拉了去试训过。
我认为胡鸿飞这样的优秀教练是有文化遗产的,只是不知道这些遗产是否已经得到继承了。我们只是知道,从1984年到今天,20年间,人们还是抬着头望着高高的2米39,而世界纪录已经升到2米45了。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郑凤荣用剪式打破女子跳高世界纪录,七十年代倪志钦和八十年代朱建华用俯卧式和背越式先后四次打破男子跳高世界纪录。朱建华创造世界纪录的时候,中国跳高还有蔡舒和刘云鹏。三个人各有自己的特点,一同出现在世界赛场,当年的中国人,在跳高架下是辉煌过的。
胡鸿飞退休之后,重病初愈,上海市副市长龚学平征召他再度出山,他在莘庄一直工作到最后。
我曾在他的病床旁,听到他含糊不清地叙述自己的一个梦的片断,他说,不要从杆子底下过去,快点跑,从上面跳过去。
现在,胡鸿飞已经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叫胡鸿飞的跳高教练了。我们是不是还会有一个朱建华呢?
至今还可以回忆起来的是,胡鸿飞的跳高训练的经验,是从一只猫跃上花坛得到启发的,叫做“打击式快速助跑快速摆腿”。胡鸿飞选材的独到之处是,去寻找那些具有“羊脚骨”特点的少年。还有,胡鸿飞记录朱建华训练的笔记本,是最原始最朴实和最宝贵的东西。和这些东西在一起的,还有敬业的忠诚。中国的第一次全国跳高专业比赛是在上海的一所中学里举行的,出力最多的,是胡鸿飞,还有同胡鸿飞一样白发苍苍的他的弟弟。
创新并不是一切都需要从头来过。物质遗产可以被继承,可以成为资本,可以投入再生产。非物质的遗产其实也可以被继承和发扬,进而投入再生产。“从头来过”的结果,其实就是放弃了已有的遗产,中断了优秀的传统。所以,当我在地铁看着那个已经误了训练年龄的高个男孩的背影时,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愿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胡鸿飞的笔记还在,他的遗产还在。我盼望在一个或短或长的时期之后,又有一批小朱建华崭露头角,我们又能见到他们在横杆上飞扬的英姿。那就好了,我们那时就不需要再用“抢救遗产”这样的词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