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嫌个案研究的意义过小难获各种基金的支持,也许是怕个案研究的阅读面过窄影响销路,在近来的学术研究中,不论研究者还是出版社均倾向于接受恢宏的选题。但翻开诸多书名气势非凡的学术专著,发现那不过是半成品甚至废品,或者是“技术伪装学问”(傅道彬语),即利用技术手段从电子资源中拷贝出来的貌似高深的
读张剑《宋代家族与文学――以澶州晁氏为中心》一书,让人有迥然不同的印象。澶州晁氏家族,绵延两宋共十代左右,有姓名可考者近四百人,且代有文名;晁氏又兼藏书世家,多与豪门联姻通婚,具有宋代世家大族的诸多复合因素。应该说,张著选择的晁氏是一个具有典型性的合适的研究个案。
阅读全书,首先令人称道的是作者清晰而又缜密的逻辑架构,全书正文六章,第一章“祖宗家法”,通过对晁迥及其文化价值的论述,观照不同家族类型中核心人物对家族文化起到的作用。第二章重在从生物遗传学的角度考察家族兴衰的因素,论述晁氏天分、寿夭、婚姻、迁徙、卒葬对家族的影响。第三章重在从后天诸因素探讨晁氏家族文化,并适当论及宋代家族文化的特征及晁氏家族的典型性与独特性。第四章论述晁氏家族的文学创作以及其中体现出的家法意识,晁氏家族文学的继承性和变异性等问题。论文前四章是一个互相呼应的有机整体,从中可以看出一个家族家风开创与承变拓展的关系。一、三章内容虽有交叉重复,但观照角度并不一致。第五章、第六章选择晁氏家族中文名最盛的晁补之和晁冲之做为晁氏家族文学研究的个案,注意从特定的历史文化背景出发来分析其独特性。五、六章与前四章之间仍有家族脉络可寻,如晁补之诗文的古奥奇瑰,晁冲之诗词的洒脱清奇,和晁氏家族的求奇文化传统就有内在一致之处。该书另有余论和附录,余论重在从家族史和文学史方面总结晁氏家族的意义,探寻家族作为一个重要的社会单元和历史因素在宋代文学与文化中的作用。至此,澶州晁氏做为宋代家族个案研究的典型意义就被层层深入地解剖出来,作者驾驭问题和解决问题的学术能力也得以充分展现。
作者不作凿空之论,即使证据充分也不忘举出反证,如论述晁氏家族良好的道德家法时,在举出大量晁氏美德的同时,又举出晁补之的儿子晁公为贪赃枉法,并指出:“这个例外,说明了家族成分的复杂性,也提醒我们晁氏道德家法只是就其总体表现而言,千万不要胶柱鼓瑟。”在总结晁氏个案的研究意义时,他认为家族对文学的影响,有其权限性,不可过度阐释。与那些善于以“技术伪装学问”或拼命拔高自己研究对象的意义的专著相比,张著颇给人以朴实之感。
该书并不局限于个案本身,而是以晁氏为中心,适度地对宋代家族、家族文学、家族与文学的关系做出一定的延伸探讨,如余论部分,就对影响甚大的宋代家族“地方精英说”提出了有力地质疑。近年来美国宋史研究界提出一种见解,认为南北宋士大夫阶层心态发生巨变,从关心全国性事务转向关心地方秩序,有的研究者还专以澶州晁氏为经典例证,张著则通过对晁氏资料竭泽而渔的方式,令人信服地指出澶州晁氏恰恰只能做为一个反证,两宋士大夫在“得君行道”的全国性关注上是一致的,从而达到了以个案深化整体的研究目的。
人们往往以为个案研究相对易于操作,我们注意到张著,为了寻找宋代晁氏的遗迹和散落民间的晁氏碑刻、家谱,获取晁氏更为准确的信息,作者足迹遍历濮阳、合肥和菏泽,有的地方还不止跑了一次,其难度可想而知。看来不论是个案或是通论,想要取得较高的学术质量,都正如王安石《题张司业诗》中所说:“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
《宋代家族与文学――以澶州晁氏为中心》
张剑著北京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