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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空疏淡

2006-04-07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朱以撒 我有话说

每一次见到明人董其昌的书法作品,都如同行在深秋空山,生出闲旷清明的舒适感。除了和他下笔轻灵有关,究其原因,就是留白多。董书和其他书家不一样的地方在于章法上的疏宕,字距宽,行距更宽――同样一张

纸,字数要比其他书家少了许多,甚至留白部分超过了墨迹。不知留白妙处的人说:“太浪费纸张了。”

一张洁白的宣纸在未落墨之前,称得上是一个物理空间,是一种物质材料。书法家落墨于纸上,开始了精神的旅程,枯润疾涩的点线出现了。我们称着墨处和未着墨处有着相辅相成的关系――虚实、黑白、盈亏、隐露。

纸张成了书法家抒情写意的载体。第一个字在纸面上的右上方落下之后,一个又一个,一行又一行的字鱼贯而出。渐渐地,黑色的字迹不断填充着白色的纸面,形成黑白比例的增减、争让,白色不断减少,而黑色逼进。我们看到了实的方面――每一个实在的字的出现;我们也看到了虚的方面,即空白之处。此时的空白已经成为一种氛围,构成了很有意味的语言环境。有人把一张纸当做一个筐,不加取舍地往里边装,以为装得越多越好,字迹密密麻麻,印章四处钤盖,以为有分量,却未曾思忖其中的堵塞、拥挤和沉闷,挤走了多少美感。可以打个比方,一个鱼缸放入五、七尾金鱼,一缕绿色的水草,令人赏心悦目;如果放满一缸金鱼,密不容身,只能从实用处来评说了。

古代的画家如马远、聂?,都是深知留白妙用的,在纸之一边、一角落笔,余下的看似无物,轻轻一抹,便是长天浮云、长河水气,意趣幽远。书法不是绘画,它的留白让人感受到空灵、玄澹。譬如晋人王?的《伯远帖》,用笔洁净利落,清清朗朗,不使气任性,虽是小作品,观罢有天朗气清的开阔。再如明人陈老莲的行草书,人如在秋夜月色下行,有些寥寂、萧疏。他也在行与行之间留出很大的空白,字形清瘦,蜿蜒而下,有一缕缕逸趣渗出,优雅超脱。欣赏者的神思从容地穿行在字里行间,这些留白给了欣赏有优游自在的可能。常人向书法家索字时,总是希望尺幅之内字数繁多,倘寥寥数字便以为书法家敷衍应付,相互的审美距离已经遥远。

墨迹充塞天地,这类作品也着实不少,原因何在?对于创作者而言,多年来刻苦研习技巧,就是用来表现的,在创作中充满了强烈的表现欲,势必使出浑身解数尽全力为之,结果表现得缺乏节制,长枪大戟,剑拔弩张,黑气沉沉,霸气汹汹,观毕颇觉沉闷、紧张。这很像初写文章者,撷浮华,采膏泽,刻辞镂意,没有使人联想回味的余地。

不禁让人想到乾隆,他喜爱欣赏前人名画的趣味非同一般,欣赏毕,必定将感受成于诗,题于画面空白处。而空白处正是画家有意空下的,虚灵缥缈,却让乾隆的墨迹填塞了,大格局遂成小家子气,欣赏不到辽远的气息了。

宗白华曾经谈到园林建筑艺术中,窗子的重要。因为楼、台、亭、阁都是为了“望”,都是为了得到和丰富对于空间的美的感受。书法创作也是如此――不妨打开一扇“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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