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中国文学最瑰丽的画卷无疑是由文学大师绘就的。大师之大,何之谓也?在20世纪中国文学文坛上,大师或被视为“现代圣人”,或被推为“左翼文学巨匠”,或被尊为“人民艺术家”……诸多赞词中,有多少是对大师文学成就的客观肯定,又有几多误读误解?面对大师,孔范今先生展示了他一以贯之的学术风范,在《孔范
在现代中国文学史上,作为文学批评家的茅盾,一直为小说家茅盾做着最彻底的批评与阐释。人们确信,没有谁比作者本人更能进入其内心。然而,走出了历史当事人立场和与之同在的排异性价值局限,孔范今先生却敏锐发现,批评家茅盾全力阐释的思想与观念,在彰显了作家茅盾的创作意图与价值指向的同时,也遮蔽了某些为其自身所不察的艺术追求。这或许因为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批评家茅盾时时不忘其社会革命家的责任,而小说家茅盾又无法割舍其对文学的深情,于是,批评家茅盾许多超文本的解说,已然与小说家茅盾的创作发生了偏离。这种偏离发生在哪一个历史节点上,呈现在怎样的文本当中,其本真状态该当如何?孔范今先生以寻绎历史真实的执著,细析明辨,不因作者自我强调而特别看重,也不因作者主观未察而不予明察,其坚定而明确的方向,就是走近文学家茅盾,呈现其作为文学大师的高度与价值。对于老舍,孔范今先生走笔之处,更像是与文学大师的心灵的对话,他以这场对话所抵达的心灵深度,成就了一位大师的思想高度和文学高度。
对错位的文学批评进行反思,是孔范今先生20世纪中国文学研究的另一着力点。什么是文学批评的学术标尺?问题本身似乎并不难回答。但是,当标尺遇到了一个充满自我矛盾的对象,在价值判断与情感选择、文化启蒙与民族救亡、启蒙要求与文学独立交迭穿插,相生相克的20世纪中国文学方程中,学术的标尺常常无从措手。于是,文学批评常常在非文学的标尺下危言耸听。而诸多错位的文学批评,其片面之处何在,合理之处有无?更重要的是,这种错位的批评的因由与后果各显现在哪里?孔范今先生以一种坚定的纠偏力量,反观错位的文学批评,在“现代转型”的历史枢纽下,将每一层面的问题回归到其原本意图,当此原始意图在历史与现实的挤压下不由自主地蜕变,当蜕变羽化的彩蝶翩然飞升时,蜕变中的曲解与误读,飞升中的偏离与坠落,都在作者犀利的目光下清晰呈现。
特别值得关注的是,孔范今先生这种各安其位的学术判断,是以对历史合力的强调为基础,通过在历史流脉中的细审、细辨、细察而确立的。由此,开启了现当代中国文学的本质性的大思路。孔范今先生发现,历史先觉者们在启蒙运动之初所高扬的激进主义文化态度,当其时,作为一种难得的历史觉悟,“烈山泽以辟新局”之功固不可没,但究之以学理的剖析,这一满足于历史特定需要的片面的合理性,“并不能改变其缘自民族文化虚无主义的新文化建构理想的虚妄性,以及由其坚持的统合主义、普遍主义的一元论史观和认识原则,与其所力倡的平等、自由、个性之间的深刻悖论。”作为先觉者,他们并非不曾意识到自己的片面与偏激,非此,便不足以撼动中国历史千百年来的稳态结构。然而,历史行为的合理性却不能回避其在文化价值上的片面性。
时时不忘在文学主体与历史主体、学术话语与历史话语的辨析中发言,孔范今先生让我们看到了一种行进在历史流脉中的多维度、多层面、多视角的反思与重构,由此20世纪中国文学的本真面目才能真正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