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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山河图 |
面对一幅巨画――750厘米x250厘米的《万里山河图》，我父亲陆俨少创作的唯一巨幅装饰画，我思绪万千，热泪沾巾。
回忆起父亲在人生道路上所经历的坎坷和磨难，我感到很痛苦。除了1958年我受父亲的政治牵连去青海的3年之外，可以说我一直陪伴着父亲走完了他坎坷的、但最后辉煌的人生之旅。
从1958年父亲被戴上右派分子帽子直至“文化大革命”结束，期间二十多年来，父亲吃尽了多种冤案、错案的苦头。1976年“四人帮”被粉碎，父亲终于走了过来，内心的喜悦和激动，使他重新点燃了对艺术和对生命的希望之火，一天，他怀着无限感慨和欣喜的心情，对我说：“我能从‘文革’走过来，我就是胜利了。”
父亲年轻时就体弱多病，患上了哮喘，因为艺术是他生命的支撑点，虽然受尽了折磨，但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一位医生朋友说：“这是一个奇迹。”
1978年金秋，父亲应邀为上海虹桥机场作巨幅装饰画。这项“政治任务”的下达，使他激动得数夜无眠，这是他数十年来在艺术生涯中第一次享受到的最高待遇，他感到祖国还是需要他的，他想把全身的精力和艺术奉献给民族和祖国。这也是他数十年来的第一次亮相，他想使人民甚至世界都知道中国有个山水画家叫陆俨少，要在人类整个艺术的领域中创造出最完美、最辉煌的艺术品来，让那些傲慢的西方艺术权威们刮目相看，使他们不得不重新认识和了解具有数千年文明的中国绘画!
所以，父亲在创作这幅巨画的过程中，格外认真。首先想到的是要为这幅巨画定一个非常贴切的名字，他反复思考了一个星期，最后确定用唐朝诗人李长吉的一首诗“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从他略显激动和微笑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是颇为得意的。而在巨画的经营位置和章法上，父亲可以说是游刃有余，得心应手，但他还是非常认真地画了一张小样。
为了体现出祖国山河的壮丽，又要表现出淋漓尽致的笔墨技巧，父亲采用了传统的小青绿画法。从画幅的整体来看，气势恢弘，雍容而华丽，鸟瞰之下，长空万里。笔墨细腻而沉着痛快，灵气横溢而清新。站在画前，仿佛自己已置身于崇山峻岭之间。历时半月之久才告完成，即由画院委托博物馆装裱。
1978年改革开放伊始，国家有关稿酬政策的文件还未及下达或实行。虽然父亲精心绘制了这幅画，却是没有稿费的。上海民航管理局及虹桥机场等单位，为了感谢父亲，届时也正值中秋佳节，就派人送来了十几盒广式月饼。当时家中经过“文革”浩劫一贫如洗，没有冰箱，母亲怕我们吃不完坏掉可惜，就反复地把月饼放在锅里隔水蒸了给我们吃，断断续续吃了将近一个月。从此以后的数年中，我看见月饼就想呕吐。十几年后，父亲已经过世了，上海民航管理局及虹桥机场组织了一次笔会，邀请我们将近十位画家去机场作画。我们刚到，管理局党委书记及机场领导都来了，我对他们说，你们可把我给害苦了。他们一脸茫然不知何故。我就把有关月饼的事跟他们说了，全场都笑了――可对我说来，那是含泪的笑。
父亲虽然离我们去了，但他平生这第一张大画却永留人间。为了纪念、弘扬、发展陆派艺术，去年浙江省政府拨款800余万元，准备出版《陆俨少全集》，并列为省政府精品工程。由浙江省政府、省人民美术出版社、省画院陆俨少艺术研究会以及我们家属组成编委会，目前正在紧锣密鼓地收集和编辑之中。父亲的这幅巨作《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将被作为精品收集在《陆俨少全集》中去，并向2009年我父亲诞生100周年纪念献礼。
斯人已乘黄鹤去，不尽长江天际流。父亲的艺术之树常青，他将与日月共辉，永垂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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