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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说“紊乱”(外一篇)

2006-05-12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阿成 我有话说
紊乱,在医学上是怎样的说词,我并不十分的知道。但是,紊乱有怎样的含义,我倒是清楚的。

一个人的神经系统发生了紊乱,固可怜之。另外,神经系统不紊乱的亲朋之类,还要日日夜夜受“紊乱患者”古怪的提

问与变形行为的折磨与蹂躏,哭笑不得,也苦不堪言。“紊乱”之疾真是生活的大敌。好在,神经系统紊乱的患者便是有,终是不多,并不是一家一位,每姓必摊。所以,绝大多数人仍然可以优哉游哉,安居乐业,不受其累。

然而,还有另一种颇为普遍的“神经性紊乱”,不仅没有给当事者连同他的亲朋好友带来什么苦果,反而让旁观者觉得“紊乱者”的一切言行都很正常,很自然,不怪异亦不变形。不仅见怪不怪,彼此相安无事,处之泰然,而且还可以若爱可爱,若朋可朋,若伙可伙,成为一件滋润的事。

这类神经性紊乱患者的主要特征有10条:1,一面高呼勤俭节约,一面却用公款大吃大喝。2,一面夸夸其谈奉公守法,清正廉洁,一面贪污受贿,以谋私利。3,一面大讲卫生,渴望卫生,一面随地吐痰,乱倒垃圾。4,一面鄙夷、排斥知识,一面却不顾一切地培养儿女上大学。5,一面呼唤语言美,一面污言秽语满口。6,一面呼吁实话实说,一面假话满口,谎话连篇。7,一面高谈任人唯贤,一面处处任人唯亲,唯我是用。8,一面呼吁遵守交通规则,一面不顾一切地开车争道抢行,制造堵塞。9,一面崇尚淡泊名利,做闲人野鹤,一面唯利是图,处处钻营。10,一面提倡职业道德,称消费者为上帝,一面为所欲为,态度蛮横,制假贩劣。等等,等等。

当然绝不只这些。还有像巧言粉世,欺世盗名,道貌岸然,唯唯诺诺之类,都是令人咋舌的。那么,这些算不算是一种社会上颇为普遍的“神经性紊乱”呢?

我认为当然算。

这种特别的神经系统的紊乱,似乎是社会的一大顽症,甚有传染性的危险。不过,我还是这样看,这些患者只要肯于治疗,统一自己的言行,做一个诚实的、有爱心的人,还是能很快恢复健康的。设若所有的“患者”都能主动地配合社会,积极地进行自我治疗,不仅对个人,对家庭是件好事,就是对社会的进步,民族的昌盛,也是大有裨益的啊。

关于装修的独白

房子装修的热潮,像过去的政治运动一样,在中国的每一座城市、乡镇,甚至包括一些农村,都蓬蓬勃勃地发展起来了。

在过去的年代里,普通的百姓人家,几乎家家的住房都很紧张。老少三代住一个十几米的小屋,甚至老少三代挤睡在一个炕上的事,真的是普普通通。我们现在的许多热衷于房子装修的人,绝大多数是从那样的环境中,或者从一个个古怪的吊铺上走出来的。

我们的肉体兼灵魂,曾是那样的一批人。

现在的市场行情,是卖房难而不是买房难。要想搞到一套很像样的房子,贷款就可以办到了。

然后开始装修。

现在――或称21世纪。过去的那些难以数计的破房、旧房、小房、扯淡的房子、偏厦、房上房,房接房、厦接厦,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有花园小区之设计的高层民宅了。

这一代人真是善于砸碎了一个“旧世界”,也善于建立了一个新世界,所谓不破不立,立在其中。他们是特别“善于”的一代。当然也是值得反省与同情的一代。

不管怎么说,城市人得到新居的第一件事,就是装修。

装修的方式,如果用世界旅游地图表示,一个粗大的箭头,直指欧洲,也多少包括美洲那样的风格。另一个箭头指向世界上的一些著名的五星级宾馆。大致是按照这两个目标开始设计自己的新宅的。

接着是拆。把新居内普通的便池、洗手盆全拆下来,不要了,扔了。把新居内普通的门窗拆下来,不要了,扔了。把新宅内一切被视为普通的设施,大到浴盆,小到水龙头、电灯开关,全部撬下来,拽下来,扔了,不要了。

过去,在很长的时期内,我们一直号召节约,节约每一个铜板。浪费像贪污一样都是极大的犯罪。国粹的灵魂是“居安思危”,民俗的哲学是“有时防无时”,佛家也讲“穷爱人敬物”。现在,贪污是犯罪,但浪费已经不是犯罪了。而今,除了节约水电的宣传之外,极少能在公共场所看到“节约”的字样了。

这个世界真的变了。

现在是鼓动消费,刺激消费,发展消费,在鼓动、刺激、发展的背后,自然是浪费,而不是节约。或许,许多人还没有、或者不愿意“意识”到,节约,也是可以遏制腐败的。

如果节约是一种社会共识的美德,那么腐败与浪费必然是一种丑恶了。

想想看,普通的百姓人家的装修,要达到这样的一个国际化、宾馆化的水平,就需要钱。少则两三万,中则十几万,大则上百万,这还不算购房与家具之类的费用。有的消费高的,光是地板就几十万。脚踩在上面,一点庸俗感都没有。

那么,钱从哪来呢?大则,有大则的道理,中则有中则的方式,那么,小则呢?小则的人,大都是工薪层,一个月的工薪才挣多少啊,便是小则的水准,完成起来也十分的艰难。

但是,21世纪是一个神话的世纪。无论小则、中则、大则,全都神话般地达到了自己预期的目标。包括新款的、现代化的家居设备,也都一一落实了。既刺激了消费也刺激了生产。

同时,也刺激了欲望。

我是站在东海的海边想到的这些事。可是,迎着海风走的人、说的人,声音总是极小的,更何况又是在心里的独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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