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

回家

2006-06-16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贾秀丽 我有话说

妈在淘米。爸在菜园子里拔白菜间的草。鸡们在屋檐下悠闲地逛着。毛毛虫爬过矮墙的荆棘。

这就是养大我的三面环山的小村子!多少年过去了,仍风景如米勒的画。再过几百年,仍会有不容叛逆的习俗如老

者的面孔。

晚饭前我进了村子,引来一些目光,孩子们牵拉着,不自觉地跟着我,看我往哪家院子里进。

这个村子从猿到人,我是第一个大学生。现在我又是省城一家报社的记者。村子里新生下来的孩子,妈说起名叫我姓名后面两字的不下5个了。

爸一抬头望见我,刷地从院子里直起腰,连忙往屋里喊妈:“你看谁回来了?”妈沉得住气,跨出门坎:“怎没领孩子?”

爸妈的脸都黑里透红。爸的白发有些乱,妈的围裙有许多脏水痕。我是一个人回来的,只能逗留两天。

晚饭吃了妈做的粗粮,菜是榛蘑和茄子干。

天黑后,妈建议我去看大舅母。小时候大舅母总把精做的粘饼、菜团子特意拿给我一两个。大舅母并不和我妈有什么娘家血缘,是好邻居。

大舅母的三个儿子成福、成祥、成英当年是我的好玩伴,如今都做了农民,都是庄稼地里的好把式。屋里南墙上挂的相框里,还有几张黑白相片,是我读大学时回来为他们照的。

大舅母话很少,卷着旱烟抽。我停下话时,她就笑着重复一句:“你从小就懂事。”年轻时的大舅母梳两条长辫子。

临走时,大舅母把准备好的一箩筐榛子、十几个鹅蛋硬让我带上,说是给我的孩子吃。

村里只有一条宽道是沙土路,夜晚黑得对面不见人。妈让我走在第一,让爸走在我后面拿手电筒照好我落脚的地方,她在最后。一路上我们零星几句问答。我听着爸、妈在沙土路上节奏有序的脚步声。

第二天蒙蒙细雨。妈一大早出去了。我起炕时,爸在院子里摞剁好的树枝子。爸告诉我,妈做好的早饭在大锅里热着,灶坑里还有烧熟的土豆。我吃完饭拿本书面雨坐着。爸突然说:“你看,院那头那棵树,你妈已选好了买下来,做寿材。”

那是一棵白杨,在众树之中最高。爸说妈和村长磨了几次嘴,才较便宜卖给了她。

雨还在稀落下着,我出房门向那棵树走去。

它长在一堵墙外,挺拔直上,深绿色的叶片闪着雨光。我先用两臂环围一下土色的树干,再用手指触摸着树皮,从我能够得着的地方,直到蹲下来细看细品树根,拣起两片雨中落下来的绿叶。然后,我把耳朵贴到树干上,听,看能不能听见妈未来的房子里有什么动静。我的脸和树皮相互传递着温度、湿度。我的细腻感受着它的粗糙。

妈从院子里进厨房时,胳膊上挎着一只杏条筐。筐沿伸展出一只鸡头。筐里有几只特别好看的大苹果,一个艳黄的南瓜。我知道,这是我丰盛的午餐了。爸退休前是镇上的干部,我们一家户口属城镇的,家里没分到耕地。菜园子是爸自己开垦的,而更多更好的瓜果是乐善好施的妈,用仁义换来的。

雨晴后的黄昏,山村清亮,南山北山色彩纷呈。没有一点儿马达声的一片寂静,使人感到空荡。

我让爸陪我到南山下的祖坟地。爷爷刚去世不到一年,坟堆上还是些细草和小蒿子。爷爷上面的一排“祖宗坟”边倒是树大根深了。

爸坐在一块草皮上讲爷爷去世时的情况。我听着,然后,我告诉爸别说话。我们在爷爷的坟边坐着,各自沉入遐思。夕阳的余晖已落下山去。

暮色降临,凉风吹来,我站起来,走到爷爷坟头前,跪下来,磕了三个头,便往回走。爸又吃惊又满意。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