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们的电影人对“奥斯卡”不必刻意紧追不舍。因为它未必能有预示世界电影发展趋势的“指挥棒”作用,并且凡“奥斯卡”获奖作品就一定是最好?未必,起码不全是。此次的《断背山》尽管获取了导演奖,但李安演绎出的故事,特别是其中的同性恋情节,至今仍不为大多数国家所接受,因为同性恋是人性丑的表现,于是包括“有话要说”的民主斗士、台湾著名作家李敖在内的许多人士对此片都表示了不以为然和不以为荣,甚至认为对获取导演奖也不必如此大力渲染。从影片美学的价值取向看,积淀在编导心理结构中的文化制约着的行为习惯和思维模式早已是西方的了。
再有,文化制约人类,自然包括文艺创作,这是普遍规律;而不同的民族文化又积淀成各自不同的思维观念形态和生活行为方式。中华民族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生生息息五千之久而不衰亡,它从不为外来文化所同化,却总是同化外来文化,其表现出来的生命力是世界民族之林少见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我以为哲学内涵是首要的。比如,反对极端主义,主张平衡和谐的“中庸”哲学集中体现了中华民族文化的深奥和思想的智慧,这种深奥和智慧别说外国人,就是我们中国人不仅不能穷尽,而且很多内涵也不能解悟。就说“武侠”题材热,多数人包括编导在内,看取的是功夫本领,谁个英雄,而看不出透过争名夺利、明争暗斗、你死我活、血腥撕杀背后的那一场白茫茫空了了,正表达了严肃的作者对极端主义的控诉,对人间没有了“中庸”而带来的恶果的忧虑和对和谐的向往。何况文艺创作的第一要义是人物形象,古老而独特的历史文化所积淀的中国人的性格内涵,西方人也难以理解。人世间常常可悲地喜欢以肤浅掩埋深刻,不过终有沙砾淘尽现真金的时日,那需要耐心。
另外,文艺创作是创新的特殊劳动,它对模仿和重复从来说不,跟“风”是找不到自己的。比如,近30年里,“奥斯卡”评判的准星就没有一个定准,害得急于想证明自己的我们的电影人追赶得真辛苦。人家评出历史片了,我们也跟历史片;人家评出历史大片了,我们也上历史大片;人家评出民族文化片了,我们也投入巨资拍民族的文化的历史的大片。不是吗?一部《藏龙卧虎》引得我们跟了很久。尽管我们将“成人的童话”式的武侠演绎得出神入化的精彩,但已经被重复带来审美疲惫的评委们大约还是感知到了这些片子已经愈来愈显露出的形式大于内容、人为编造的唯美主义弊端,结果还是不买账;何况人家评审的兴奋点在不断转换,由历史又回到了现实生活的小制作,这一届就把奖给了不大看好的《撞车》。其实细想,世界不存在也不需要用一个绝对的统一的标准去评判各国文化,并且也不存在一种文化非要得到另一种文化承认才有存在的价值,还是少一点功利,多一点平静,脚踏实地地走自己的路。
国外一些有识之士就发表过类似的衷告,比如,第30届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主席罗塞克就说:在走向世界的路上,“中国电影人不用向别人乞求什么,因为你们有自己的武器。”“票房不是影片成功的标准。”“中国电影人已经在世界上走得够远了。”他还预言: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中国电影还会有大的进步。这一评价是公正到位的。但恕我直言,目前我们还没能培养出观众对自己国家的民族特色电影的兴趣,其原因主要是还没有扭转“数量多质量低”的局面。的确,近些年我国电影在营利模式、投资方式等方面都有多元化转化,吸引了大量社会投资;但拍出的片子大都质量低劣,数量再多又有何意义呢?对社会投资也是一种极大的浪费。因此我们要有不以是否获得国际某某奖为荣辱的意识,首先沉下心来,以非功利的心态拍出立足中国关注人类题材的佳作,有了佳作,迟早会有识货者,走自己的路反而能走向世界。
至于连颁奖都照搬“奥斯卡”一类的场面和仪式,更是显得可笑又可悲。这真应了邓友梅笔下落破少爷那五那句兴奋的话:装穷咱不行,摆阔咱在行。而站在豪华舞台,我们的电影人却显露浅薄,讲着笨拙而苍白的话,只是能比外国演员多讲出几倍的“谢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