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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和传统是一条大河

2006-08-01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柏杨 我有话说

编者按

1983年,台湾著名作家柏杨开始着手译写《资治通鉴》,以杂志形式每月一书的方式分册出版,直至1993年全部完成。近日,北岳文艺出版社将其引进内地出版,同时,对原书的文字和史实进行了一次全面校订;对不适合祖国大陆读者阅读习惯和现代汉语规范的语词、叙说方式作了相应变通;对原书中的历史地图、图表参照《中国历史地图集》做了重新修订。本文是柏杨先生在1983年为《柏杨白话版〈资治通鉴〉》所作序言,在一贯的诙谐幽默叙述中,柏杨先生发表了他对《资治通鉴》以及中国文化的认识。本文略有删节,题目为编者所加。

  我一直抱着把《资治通鉴》译成现代语文的心愿,而今得以实现,非常兴奋。因为,在中国浩如烟海的史籍中,事实上只有两部史籍,才是最有价值的著作,一是司马迁先生的《史记》,另一个就是司马光先生的这部《资治通鉴》。

司马光先生在十一世纪宋王朝时,领导保守党(旧党),跟以王安石先生为首的革新党(新党)对抗,双方都曾一度失势。就在保守党一度失势期间,司马光完成了这部著作。

《资治通鉴》本是一部长达1362年之久的中国时代编年史,包括中国历史上最混乱和最苦难的四个时代:战国时代(前480年―前221年)、三国时代(220年―280年)、大分裂时代(281年―589年)、小分裂时代(907年―959年)。

司马光先生有无比的魄力和高瞻远瞩,而他的编辑群更都是知识渊博的史学专家,所以能使1362年乱如麻的史迹,得以条理分明地呈现于世。连同编年史的始祖《春秋》在内,中国还没有出现比它更明晰更精确的史籍。

因为作者的保守立场,有人曾怀疑《资治通鉴》是不是值得尊敬,更有人把《资治通鉴》比作为“驯马术”,指控它专供统治阶层使用。然而,伟大的文化产品,功能是多方面的,史观可能无法使每一个人同意,但史料却是严肃的,司马光先生已经为我们留下宝藏。何况,司马光先生处理史料时,只把他的主观见解表现在“臣光曰”篇幅中。假使没有司马光先生,史料失散,即令今天的专业历史学者,具备司马光先生当时所具备的条件,也无能为力。

宋王朝的六任帝赵顼先生把它命名为《资治通鉴》,实是佛头着粪之举,使一部史书,变成一部政治学问――帝王的镜子。但我们却感谢他的命名和他所写的那篇序文,那是中国文化史上最重要和最传奇的一篇序文。当革新党当权,下令查禁《资治通鉴》时,有人警告说,那将是向皇帝挑战,才惶然而止。不过,虽然它自认为和被认为是帝王的镜子,事实上,却很少帝王从这面镜子上获益。明王朝皇帝每天清晨,都要研读它,但明王朝的皇帝群,却一蟹不如一蟹。盖权力固可使人发疯,权力同时也可使人愚不可及,以致看不见镜子,或虽看见镜子,却觉得镜子里的丑陋映像,原来美如天仙。所以,《资治通鉴》与其说是帝王的镜子,毋宁说是人民的镜子。透过《资治通鉴》,可以看出我们所处的历史位置和面对的福祸命运,也可看出统治阶层的心态和行事轨迹,用来作为对他们的评鉴标准。好比说,从王朝的嬗递、革命的频起,我们至少了解,中国的政治思想法,是依靠他们的自我控制――品德,这就遇到困难,盖只有令一个权力制衡,才能使人循规蹈矩。品德绝不可恃,因为,权力可以败坏品德,可恃的只有民主制度,偏偏中国历史上所有的改朝换代,都缺少这种思想作为最高的指导原则,以致一直在循环砍杀,不能遏止。

我们并不认为民主是万能灵丹,文化和传统不是一棵大树,而是一条大河,政治的和军事的力量,都无法把它拦腰斩断。《资治通鉴》上各式各样的行为模子,迄今仍然不断地浇出同类的产品。不细读《资治通鉴》,要了解中国,了解中国人,了解中国政治以及展望中国前途,根本不可能。

《资治通鉴》原本用的是十一世纪最流畅的文言文,对二十世纪以降的现代人讲起来,已显得过度地生涩艰深。从前,人们生活内容单纯,知识分子可以把全部生命投入史经。而今社会节奏快得像一列狂奔的火车,人们连翻查工具的时间都付阙如。假使再没有现代语文本问世,价值连城的《资治通鉴》将有尘封的厄运。

《柏杨白话版〈资治通鉴〉》

                                 北岳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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