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虽然从未耐心看过几部完整的舞剧――包括舞剧片，却并不妨碍我对舞剧心存这样一种观念：“为了保持形体完美，女舞蹈演员不应结婚；退一万步说，纵使结婚，亦断乎不可生育――如若不然，肯定损害形体；而损害形体佛教内，对一些非真正坐禅办道而妄称开悟者，称为“野狐禅”。随着年龄增长，阅读增加，黑暗影池内听来的这番理论越来越让我感到不确切，大约，这也是一则“野狐禅”吧？
读《邓肯自传》和邓肯挚友玛利・台斯蒂撰述邓肯生前最后几年历史的《没有讲完的故事》，可知这位“现代舞之母”虽然只在玉殒香消前数载和俄国诗人叶赛宁有过一次短暂婚姻，此前却先后与数位男性有过长期的情爱生活，生育过，而且是3次,并且未损毁她如日中天的事业，那蜚声艺坛的女子独舞《马赛曲》，就是她生了一女二子后编舞并表演的，照样激情荡漾，倾倒欧美万万千千舞迷。似乎是专为回应这种偏颇观点，前不久，有舞迷为杨丽萍痴迷舞蹈、耽误了“个人问题”而抱憾时，这位“肢体语言的巫女”直抒胸臆：“我要在这里证实一下，我其实结过婚。事实上，结婚对于舞蹈或者事业没有影响，这是生命历程的必经阶段。只不过，在处理这个问题上有两种人：一种是有能力，可以把婚姻和事业等方方面面都协调好的；一种是处理不好的。这是个能力问题，我们可以运用智慧去处理。另外，我有家庭却没有孩子，但也不是要为艺术献身。那种以‘艺术的名义’为舞蹈献身，这种精神太狭隘。”
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那则虚妄讹传的“野狐禅”却被许许多多的国人接受，甚至不乏艺坛大腕。赵丹，这位曾塑造了近百个迥异形象的“百变神狐”，就是这则“野狐禅”的忠诚信奉者。据他那舞蹈家的女儿赵青回忆，在其10岁学舞伊始，“爹地”就不断向她播撒“为艺术做牺牲”的种子。一次，“爹地”带她去看英国影片《红菱艳》后，握住她的小手说：“要搞艺术，必须有鲜血染红舞鞋的精神。想在事业上有辉煌成功，就得付出极大的代价，准备牺牲一切。阿囡，你能做到吗？”并叫来弟弟赵冲做旁证，责令女儿写下“我长大不嫁人！”的保证。当然，赵青后来并没有恪守留在纸条上的诺言，不仅结了婚，而且生了子，同时也担纲主演了许多部舞剧，创造了一系列崭新的舞蹈语汇。
可惜，曾有一名舞蹈迷因服膺这则“野狐禅”，并利用自身工作便利，擅自将错误理念在戴爱莲身上做了实践，根本改变了这位著名舞蹈家的生活轨迹。那是抗战时期，戴爱莲与叶浅予在香港结为连理不久，整日忙于演出，不幸患了急性阑尾炎。叶浅予当时随演剧队去了贵州，朋友们送戴爱莲进了医院。外科主刀大夫是个舞蹈“发烧友”，且与戴爱莲稔知，他责无旁贷地为其施行了阑尾手术，同时考虑她献身舞蹈无比神圣，又自作主张地为其做了子宫摘除术。就这样，戴爱莲永远失去了生育机会。令人想不到的是，许多年后，每当人们问戴爱莲是否恨这位外科医生时，满头银发的她总是淡淡一笑：“不，我们一直是好朋友！那位医生是我终生的舞迷。”
因为这则故事的出现，关于舞蹈家不应合卺生息的“野狐禅”变得浪漫而美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