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瓦拉
早就听说,古巴人十分热爱和崇敬他们的领袖卡斯特罗。在前往哈瓦那的途中,我曾预想过这样的图景:高大的建筑上悬挂着卡斯特罗的画像,广场中心耸立
基于这般先入为主的妄断,一踏上古巴国土,我就睁大眼睛寻找预想中的那些标记。
然而,几天观察,结果完全出乎预料:革命标语并不多见,卡斯特罗的画像也只在革命广场看到一幅,而他的雕像压根没见着。倒是另外一人的画像不时映入眼帘,在哈瓦那的广场、学校、少年宫、酒吧、餐馆甚至是城外马路两侧的广告牌上,我们总能与这个头戴黑色贝雷帽、一脸卷曲的浓须和一头略显零乱的长发、目光深邃而坚定的人不期而遇。在革命广场工业部办公大楼的一面墙上,用黑色金属拼出的此人的剪影几乎占去了一整面墙壁,而在广场另一侧的一个布告牌上,卡斯特罗的画像幅面却不及这幅剪影的十分之一。
其实,这个人的头像对全世界的人来说都不陌生,也不只是在古巴才能看到。在拉美很多球星的手臂上,在全世界很多年轻人的T恤衫上,在一些国家游行集会的旗帜上,都能看到他那标志性的面孔。他的崇拜者遍及世界各个角落,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他一直充当着世界青年精神领袖的角色。他就是切-格瓦拉。
切-格瓦拉原是阿根廷一个贵族家庭的公子哥,名牌医科大学毕业后,骑着摩托浪漫地周游南美列国。正是在这次旅行中,他深切地体会到被奴役的下层民众的悲惨生活,于是放弃了自己的优越身份和富裕生活,走上了革命的道路。1956年他在墨西哥结识卡斯特罗后,毅然加入到古巴革命起义军中,他与卡斯特罗并肩战斗,并出任古巴中央银行总裁,后又兼任工业部长等要职。虽然他没有国务卿或总理之类的头衔,但他在古巴的实际地位仅次于卡斯特罗。为了年轻的古巴社会主义共和国能在国际上赢得更多支持,他在60年代初期先后出访了苏联、印度、中国以及非洲和南美洲的许多国家。
格瓦拉的传奇经历和他在外交上所表现出的非凡才华,使得他在国际和国内的声望日隆。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作出了一个令世人吃惊的决定:放弃古巴的高位,去非洲领导刚果(金)的革命战争。1965年4月初,他带领百余名古巴战士悄悄离开古巴,前往非洲开辟新的战场。他深信以他丰富的游击战经验和坚不可摧的革命斗志,一定能带领刚果的革命战士把这里的人民从殖民主义统治中解放出来。然而,刚果的革命并不如他想像的那么容易,当地的黑人战士缺少必要的军事训练,战斗意志也十分薄弱;而他从古巴带来的经过严格训练的战士不仅人数有限,而且又难以适应当地恶劣的自然环境,死的死,伤的伤。在此情况下,格瓦拉不得不痛苦地撤出刚果,承认“这是一次失败的经历”。
但这一次失败并没有使格瓦拉放弃他那无国界的革命理想。总结非洲失败的教训后,他把视野又投向了南美。1966年11月,经过一番筹划,他带着满腔革命激情和坚定的革命信念,与十几名古巴战士加入到玻利维亚的民族解放事业中。这一次,他依然失败了,而且搭上了自己年仅39岁的生命。由于当时的玻共领导人根本不可能相信一个外国人能真心实意地帮助他们打天下,格瓦拉无法与当地的革命力量形成合力,他与他的战友孤军奋战几个月后,终因寡不敌众,在一个叫无花果村的地方受伤被俘。美国中情局因为担心他在法庭上借机鼓吹革命,所以暗示玻利维亚政府军取消对格瓦拉的审判,就地执行处决。1967年10月9日,刽子手先是举枪描准格瓦拉的肚子开了9枪,接着又对他的四肢扫射一通,以制造他在战场中弹而死的假象,掩盖屠杀俘虏的罪恶。
他的遗体被专机送到当时陆军总部所在的瓦列格兰德市验明身份之后,玻政府军在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授意下残忍地割下了他的头颅和双手,头颅被送到了巴拿马的美军基地,以证实他们这位可怕的对手的确已经死亡。而双手则被保存在玻利维亚内政部,后来内政部长阿格达斯出于对格瓦拉的敬仰与同情,暗地派人把格瓦拉的双手和日记送给了古巴的卡斯特罗。而他残存的遗体被秘密掩埋在玻利维亚瓦列格兰德的一个军用机场附近,直到1997年7月5日在他牺牲近30周年的时候,由古巴和阿根廷联合组成的专门工作组才在这里找到他的墓穴,他的遗骸才终于迎回古巴,安葬于距哈瓦那300公里的圣克拉拉市并在那里建了格瓦拉纪念馆。
由于行程所限,我没能去圣克拉拉凭吊这位理想主义的英雄。但我还是对这次的古巴之行感到十分满足,因为总算近距离地认识了切-格瓦拉。当我在哈瓦那街头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之后,当陪同人员在一家酒吧面对墙壁上的画像向我讲述整整两个小时的故事之后,此前所牵挂的古巴风光一下子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因为我突然觉得,格瓦拉就是这片土地上最炫烂的风景。能在他践行理想的土地上感受他纯洁无私的灵魂,便是我此行最意外、同时也是最大的收获。
虽然格瓦拉所处的时代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但具有格瓦拉那种超越国界、超越民族的大理想并为之积极行动的人并不多。他原本有幸福的家庭、丰厚的家产、优越的职业,但为了那些不幸的人,他放弃了自己的幸福;古巴革命成功后,他算是功成名就,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但为了其他国家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民,他又放弃自己高位,以一个战士的名义奔赴遥远的战场。如果没有第一次的放弃,他现在也许正在阿根廷享受着天伦之乐;如果没有第二次的放弃,他现在在古巴仍可呼风唤雨。然而,他就是放弃了常人不舍放弃的东西,选择了常人不会选择的道路。因为他见不得这个世界的不公不义。如果他没有过早地牺牲,即使在刚果、在玻利维亚的革命胜利了,只要这个世界还存在压迫,还存在帝国主义的统治,他还会毫不犹豫地再次选择战斗。这是一个纯正的英雄,是一个由圣洁而伟大的灵魂所支配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