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世界文化交叉点上

交叉的足迹

艾未未	姚明	章子怡

交叉,就是不同方向的线条相互穿过,这些交叉点,既是原有线条的结束,又是新线条的开始。纵观人类社会的发展,就是一个不断交叉、衍变的过程。思想的交锋,人性的对抗,使人类在文明的对撞中不断升华。

北京2008年奥运会的主场馆“鸟巢”,就是个充满了交叉的现代建筑。“鸟巢”不仅是无数根钢材的交叉,也是东西方建筑家智慧的融合,像今天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中国不再是孤立的节点,越来越多的中国人,从脚下的节点出发,走向世界,同西方文明交叉融合。作为“鸟巢”设计的专家顾问,艾未未,就是这无数中国人中的一个。

艾未未:交叉的沉重

艾未未是1957年出生的,当年年末,父亲艾青就被打成了右派。1958年初,母亲方瑛带着他,跟艾青去了北大荒。他是北大荒最小的公民。

1978年,艾未未考上了电影学院美术系,两年后,他准备出国。“我跟学校教务处说,我要出国。他们听了吓一跳,说:考上大学是非常难的,你怎么不珍惜这个机会呢。我说那我就退学,退学总能出国了吧。”艾未未回忆说,“飞机在纽约降落之前,在空中盘旋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是夜晚。底下是一片灯火,就像钢水从熔炉里流出来的样子。当时确实非常兴奋。”

到纽约后不久,艾未未在纽约东村,以每月七百美元的价钱租了一间不大的半地下室。艾未未说:“最初到纽约的四五年间,实际上我是处在一个精神上非常矛盾的过程。我特别希望创作,但又希望能创作出新的东西,而不是重复我过去对艺术的认识。那个过程是痛苦的。”

交叉是沉重的。这种沉重,不仅刚走出国门的艾未未感受到了,就连美国体育大亨――NBA总裁斯特恩也感受到了。当年斯特恩第一次走进中国中央电视台时,没人跟他打招呼,因为在这儿压根就没人认识他。大受刺激的斯特恩意识到,除非有一个中国式的乔丹到NBA打篮球,要不然中国人绝不买账。所以,斯特恩选择了姚明。

姚明与驴屁股之吻

2002年的NBA选秀,休斯顿火箭队选择了姚明,来自中国上海大鲨鱼队。

那天的上海虹桥机场里,大约有四百人和姚明同机飞往美国。大家有着不同的希望和梦想,但姚明无疑是背负希望最多的一个。几亿中国人和美国人希望他能在NBA开创一片新天地。

姚明加入NBA后,中央电视台转播NBA比赛的场次翻了一番,中国露天的篮球场地数量增加了十万个,中国篮球迷人数多了一个亿。

但姚明在NBA刚刚亮相时,却并不顺利。在初期姚明参加的球赛里,我们听得到这样的解说:“三亿多的中国电视观众都很失望,因为姚明上场的机会并不多。希拉里奥从背后将球打了出去,2米26的个子应该冲到篮下,还等什么呢,一定要扣篮啊!”

2002年11月22日,曾经的NBA球星巴克利在TNT电视节目中与搭档史密斯打赌:“如果姚明能在本赛季的任何一场比赛中拿到19分,我就在观众面前亲吻你的臀部!”谁知,仅仅两天后,姚明就在与湖人的比赛中一举拿下20分,帮助火箭力克湖人;而后来对阵小牛的比赛中,姚明狂揽30分16个篮板。面对小巨人的有力回击,巴克利不得不愿赌服输。但史密斯却不愿在观众面前露屁股,他牵来了一头挂有自己名牌的驴作为替身。巴克利只好凑上去吻了驴屁股。

姚明的崇拜者似乎一下多了十倍。球迷说:我爱你姚明,我们都爱你!不光是中国人,墨西哥人、西班牙人……所有人,我们都爱你!姚明就是NBA问题的答案――球员们富得流油,都变懒了。

观众激动不已:“姚明代表了一种工作信念,一种证明自己的决心”;“现在可以说他学会打篮球了。一个漂亮的得分,姚明给这场比赛画上了句号。打得太漂亮了”……

当一个个陌生的中国面孔进入西方时,人们的反应有尊重,有轻蔑,有热情,有冷漠。其实东西方文化交流的最大障碍是语言。章子怡是聪明的,她要克服这个障碍。

章子怡与好莱坞

2000年,21岁的章子怡凭借《卧虎藏龙》进驻好莱坞,2004年,她被斯皮尔伯格看重,出演好莱坞第二部东方电影《艺妓回忆录》。

章子怡说:“要讲英文,就要很拼命地学。没有人把我锁进房间说你不许出去,这只是我自己的态度。我一年才拍一部电影,就是想全力以赴地做好它。”

没人知道章子怡在好莱坞能走多远,但她已经出发了。

章子怡是靠着自己的东方面孔和表演艺术,站在好莱坞与西方世界对话;姚明是凭借自信和拼搏,被西方世界认可。相比之下,一百年前的叶澄衷就没这么幸运了。

叶澄衷	徐冰	吕燕

叶澄衷:英语带来财富

十九世纪五六十年代,上海成为中国沿海第一航运和贸易大港,每天有十多艘轮船进出港口。14岁的叶澄衷摇着舢板把货物带到黄浦江,向外轮上的海员兜售。与外国水手做买卖,必须付给翻译中介费,他发现如果自己能讲英语,生意会好做很多。

当时上海出版了一本叫《英语注解》的书,是用宁波方言注音的。叶澄衷随身携带着这本书,一有空闲便拿出来练习,并把外国水手当成了练习口语的好对象。就这样,他的英语水平突飞猛进。谁也没有料到,年轻时为了生计自学的宁波英语,会在以后带给叶澄衷那么巨大的财富。

叶澄衷学英语,是用宁波方言注释英语单词;一百多年后,现代艺术家徐冰则把英文字母和中国书法结合在一起,创造出一种新的文字。

徐冰:让英文字母和中国书法联姻

徐冰创造的这种以英文字母按中国汉字的笔画和结构组成的文字1996年在美国首次展出,产生了广泛影响,之后被美国贝格雷设计师采用。

徐冰说:“实际上西方人对中国书法很有兴趣,但是不能深入,为什么呢?因为他不能读这种文字,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形象,一种图画。但是通过我这种方式呢,他在写中国的书法,也是在写自己的文字,是他可以读懂的文字。所以这和过去截然不同。”

徐冰站在世界文化交叉点上,把中国文化演绎成“雾里看花”的独特感受。而使这种感受变得更加清晰的一个代表人物,就是国际名模吕燕。

吕燕:西方人眼中的东方美女

1999年3月,一部在美国创造了一亿两千万美元票房的动画片在北京上演,从电影院出来,很多人才知道西方人眼中的东方美女原来是这样的。

吕燕说:“同学经常会说,你眼睛怎么那么小啊,你嘴唇怎么这么厚啊。反正间接地告诉你你不好看,长得有点怪。”

吕燕的老乡说:“以我们老眼光来看,模特都是非常漂亮的。吕燕要想出名,我认为不大可能。”而著名摄影师冯海却对吕燕赞叹有加:“我们真的觉得她已经完美了,几乎不化妆,抹一点凡士林,润润肤,抱着一束百合花,就已经太美了。不用穿衣服,所有的东西都不需要,就像花那么漂亮。”

2000年11月22日,19岁的吕燕在大都会世界超级模特大赛中获亚军,这是国际最著名的三大超级模特大赛之一。

吕燕说:“从来没想过,像做梦。我要赚钱,让爸爸妈妈搬出乡下,给他们买间大房子。”

中国走向现代化的过程,是与无数中国青年走出国门分不开的。从1847年,中国第一个留学生容闳到美国留学;到150多年后,美国《外交政策》杂志把姚明称为全球化之子,2002年休斯敦市市长宣布12月11日为“姚明日”,中国人的生活半径,已经跨越了传统的血缘圈子、地缘圈子,跨越了种族、肤色和国家。

交叉的智慧

  今天,手机、电脑、数码相机几乎成了生活必需品。它们的基本原理,都来自德国科学家莱布尼茨发明的二进制。有意思的是,本世纪初欧洲汉学家发现,莱布尼茨的这项发明,源于中国周易的八卦图。看来在人类文明的进程中,许多智慧是在不断碰撞中得到了发展,在思考和融合中走向升华。

2000年6月,49名两院院士，108名知名建筑师、规划师、工程师,分别联名上书中央,请求撤销一个新建筑的设计方案。是什么建筑引起这么大的争议呢?这就是人民大会堂西侧已能看出大概模样的国家大剧院。它的设计者是法国建筑设计师安德鲁。

一个中国建筑师启发了安德鲁

安德鲁设计的国家大剧院是个椭圆球体,正面没有门,位于一个人工挖掘的水池中,就像个小岛。安德鲁介绍:“这就是我们提交的方案―――水面上探出一个球,它的两部分由玻璃隔开。其实,启发我灵感的人叫齐康,是一个75岁左右的中国建筑师。”

法国设计师的灵感,居然来自一位中国建筑设计师,人类的智慧就是这样奇妙地交织在一起。不仅是建筑,现代医学领域也有这样奇妙的交织。分子生物学家陈国强从中医以毒攻毒的理论中得到启示,发明了一种治疗白血病的新疗法,现已得到世界医学界公认。可是一般人绝对想不到,这种新疗法使用的药物,竟然是《水浒传》中潘金莲毒死武大郎用的―――砒霜。

陈国强：砒霜治绝症

1996年8月1日,美国权威的《血液》杂志刊登了一篇论文,声称砒霜对治疗某种类型的白血病有显著疗效。这篇论文出自陈国强所领导的上海第二医科大学分子生物实验室。

白血病是因血液白细胞发生恶性病变而引发的,有资料记载,中国历代都有一些老中医依照“以毒攻毒”的原理,用砒霜治疗此类绝症。

1972年,哈尔滨医科大学的教授们依据民间土方,开始通过静脉注射砒霜的方式治疗白血病。结果32位病人中有28人完全缓解,其中1人已成功生存23年。虽然实验获得成功,但没人能解释为什么砒霜能产生这种效果。这需要依靠分子生物学技术。陈国强找到了方向。

传统中医并不是单纯使用砒霜治疗,还夹杂了其他药用成分。陈国强首先证明了对白血病治疗起作用的只是砒霜。1994年起,他又将白血病细胞各个阶段分组实验,每组实验重复5次。终于有一天,他有了惊人的发现―――在人体正常温度下加入砒霜后,病变白细胞开始萎缩死亡。

陈国强总结出了治疗方法:将砒霜溶于葡萄糖后对白血病人进行静脉注射,每天10毫升,连续注射2至8周。美国国立卫生院按照这种方法,对17例白血病人进行治疗，病人全部缓解。

二十世纪末,美国血液学年会评价:砒霜在白血病治疗中的应用是本世纪里程碑式的成果。

传统中医以毒攻毒的疗法,在陈国强手里被重新梳理,纳入到世界现代医学体系当中。同样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有一个45岁的计算机工程师,把有着940多年历史的活字印刷术,与现代计算机技术融合到了一起。

王选:改写中国印刷业历史

十一世纪,一个叫毕?的中国人发明了活字印刷术,大大领先于西方国家。活字印刷一直被中国人使用到1980年前后。上世纪七十年代,全球进入了信息爆炸的时代,各种平面出版物数量激增,活字印刷术已无法跟上出版的需要。

这时国外的计算机普及非常快,而汉字字种多,字体多,信息量大,严重阻碍了计算机的普及。

王选迎难而上,开始研究四代机激光照排。激光照排是把每个字变成特定的编码,存储到计算机,输出时直接用激光扫描数字。“最难的就是信息量非常大。即使我们报纸上最小的字,也差不多要四万个点组成。一个点一个信息量,在计算机里就是信息量达几百亿、上千亿的字节。”

1982年,王选完成了程序设计。1993年,国内99%的报社与90%的出版社、印刷厂采用了他的汉字激光照排系统。

王选被称为当代毕?、激光照排之父,他的激光照排术改写了我国印刷业的历史。

几十年以后,中国和世界一起迎来了互联网时代,搜索引擎成为人们检索和使用信息的关键。这时,古老的中国汉字,又一次在互联网搜索问题上遇到了难题,而这个难题也成就了一位年轻人的事业。

李彦宏:让汉字与互联网对接

李彦宏,著名搜索引擎“百度”创始人。1999年,李彦宏从美国硅谷归国创办百度。2005年,百度上市,同年8月5日,百度股价突破150美元,国际最大的搜索引擎公司Google不但购买了百度的股权,还融资40亿美元进军中国搜索引擎市场。

李彦宏说:“百度是中国的。我是个中国人,对中国的语言文化,不仅了解,而且热爱。”

和此前在纳斯达克上市的所有中国网络企业不同,百度的收入里没有直接向网民收费的游戏、短信业务,而是来自企业。从2001年9月开始,百度以竞价排名的方式,为企业提供有价值的信息传播,并向他们收取一定费用，出价越高的企业,其信息在百度关键字搜索中排位也最靠前。

百度副总裁梁冬说:某种程度上,李彦宏是搜索引擎和中国需求这两股力量的一个体现。当今中国需要一批优秀的中国人,顺应时代的要求,提出好的方案来解决全球化和中国文化复兴的矛盾。

众里寻他千百度,李彦宏在互联网和汉字的对接上找到了自己的事业。同样是留学美国归来的医学博士刘进,他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具体的技术问题上。他认为,和发达国家相比,我们医疗水平的差距,很大程度上来自住院医生培训制度的不足。从1991年开始,刘进把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住院医生规范化培训当中。

刘进的“魔鬼训练营”

刘进说:“我们医学生的毕业水平和美国医学生的毕业水平相差不大,但到主治医生阶段水平相差就大了,说明问题一定是在医生培训环节。”

刘进发现,美国住院医生培训非常严格。医学生从医学院毕业之后头五年,不能独立工作,而是学习具体的临床技能。但在中国,医学生毕业之后,就定科,定方向,然后采用师傅带徒弟的作坊式培训制度。这种方法偶然性很大―――如果某位学生轮着一个好老师,以后就可能成为出类拔萃的大夫;如果轮上一个“不好”的老师,就可能没有发展。

刘进参照发达国家的培训规范,列出了上百条训练考核内容,并且规定所有住院医生的培训期必须保证5年时间。他定的制度,被一些住院大夫戏称为“魔鬼训练营”。“我要求早上七点半上班,发现问题我会严肃批评他们,甚至处罚,他们觉得太过分。”

其实刘进还是手下留情了,他设计的训练强度,还不如发达国家训练强度的三分之二。

第一批参加刘进住院医生培训的医生早已开始独立工作。2003年2月,刘进被教育部聘为“长江学者奖励计划”特聘教授。

在中国推进住院医生规范化培训,决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刘进的努力已得到了多数人的赞同。其实这就是文化碰撞、融合的过程。这让我们又想起人民大会堂旁边,那个奇特的球形建筑。它的设计者安德鲁,对于这种文化的交融,有着独特的感受。

用相同的心感受一滴水

国家大剧院紧邻人民大会堂。人们担心大剧院风格会破坏这个地区的传统风貌。

安德鲁说:“我认为人民大会堂在中国传统建筑基础上,融合了西方的建筑元素,这是一个时代的建筑,但不能说这就是中国古代传统的建筑。”

在安德鲁看来,一滴水在中国和法国,没有什么区别,它们的形状是相同的,滴下来的方法也一样。而相同的内心感受,每个人有不同的表达方式。那么,内心感受和表达方式,哪一样更为重要呢?“我想应该是内心感受。”

安德鲁收藏了很多“小东西”:海胆化石、猴面包树的种子……“我喜欢它们的形状。它们总能给你灵感。”

一粒欧洲大陆的种子,就这样飘洋过海来到东方,在东方的泥土里生根发芽。很难说,在今天东方的土地上,究竟有多少来自西方的种子;在西方的土地上,又有多少来自东方的种子。今天的世界,已经是一个开放的世界,无数来自不同国度的人们,都在新的交叉点上,为整个人类贡献着自己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