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有关部门的委托,我们课题组调查了我国最早通过评审的三套小学语文改革实验教材的前18册(即三套教材一二三年级的课本),发现现行的教材明显地存在语音、词汇和语法等方面的问题,有的还相当严重。
语音方面,课本不同程度地存在注音错误、注音不一致和注音不规范的情况。(1)注音错误,有印刷性的,也有知识性的。如教材把“山上有一棵小松树”的“山”的读音注为shān?;把“蚂蚁和蜜蜂商量大事情”的“商量”的读音注为shān?liàn?,把“为有暗香来”的“为”的读音注为wéi。(2)注音不一致的情况,不只是指不同教材注音不同,而且还包括同一套教材(甚至同一册同一篇课文)同一个词的注音不一致。如一教材一年级上册“太阳”的“阳”有的注阳平:“太阳(yán?)会把人烤焦的”(第50页)|“做太阳(yán?)钟”(第66页),有的注轻声:“人类已经能登上月亮了,将来还要登上太阳(y?n?)呢!”(第50页)(3)注音不规范,主要是语流音变的注音没有严格的规范意识。如“一”“不”在语流中是经常发生变调的词,根据国家有关规定,如果教学需要,句中可以注变调。但问题是,三套教材一会儿注变调,一会儿不注,缺乏定则和标准。
词汇方面,其问题突出地表现在滥用方言词、使用生僻词、放行“生造词”。一般大众媒体都很少见的方言词、生僻词和生造词,如:小咬(可能是一种会飞的昆虫)、马路牙、老雕、黑溜溜、曲曲弯弯、明洁(形容词)、人一己百、色色俱全、乌鸟私情等,却成批出现在一二三年级教材的课文里。更有甚者,教材中还出现了下面句中加点的词及用法:妈妈给我一盒・歌歌・片片,我选出了最美丽的一页|蚂蚁接到信,看了・半半・点点・钟钟。
语法方面的问题,有的也涉及词汇。带有这类问题的“病句”,自上个世纪50年代以来,一直都是语言规范和正式出版物着力“扫荡”的对象。下面略举几例:每天做完功课,我就和它们游戏。(词性误用)|唐老师望望张爷爷,张爷爷望望唐老师,发出了会心的微笑(用词和搭配不当)|海上的风是狮子,他一吼,就掀起波浪滔天……(语序或搭配不当)|过路人就把纸上的字念给他[]:“春天来了,可是我却看不到它。”(成分残缺,“念给他”后缺“听”)|他一蹲下来,小猫就扑扑地一个个跳出来,朝屋里跑。(“扑扑”与“一个个”语序错位)|我最喜欢的是每个星期六早晨听见你按响的那只门铃(结构杂糅)。
众所周知,语音是语言的物质外壳,词汇是语言的建筑材料,语法是语言的结构规则。对于语言来讲,如果物质外壳出了问题,语言的“皮”之不存,其毛将焉附?小学课本注音,不仅是识字教学的工具,而且更是汉语语音教学的手段。对于小学教学来说,我们更为庄严艰巨的使命,是要通过注音和词句的拼写,教给小学生统一、标准的汉民族共同语的语音,在孩子幼小纯洁的心灵上埋下国家通用语言――普通话神圣、正确、规范的语音之根。小学语文课本中的词语,属基础教育词汇,它们是有数量和条件要求的,我们不能让不符合教学和规范要求的词语,进入小学课本,尤其不能让它进入儿童启蒙教育的语文课本,挤占孩子早期规范教育的基本词汇库。规范的语法,更是语言大厦的支柱和民族人格的脊梁,它应通过启蒙教育,耸立在儿童早期书面语感的天地里,托起其母语规范的巨臂,固定其语言发展的航向。
小学教材的语言问题,不单是某个方面的知识问题,而是一个影响人的发展的教育问题,关系到科技兴国方针和国家持续发展战略。我们知道,课本是我们教学具有权威性的传统依据,语文课本是培养学生民族共同语语感的“经典”,是孩子今后语言发展的起始根基。如果让他们以现在的课本语言作为基础,其日后的语言发展是可想而知的。并且一般说来,一个人启蒙时期学的知识如果有误,儿时学习的特殊“前摄抑制”,会给日后的纠错纠偏带来相当的困难,有的孩子甚至会一辈子错下去。更何况语言在一定程度上还可能影响孩子的其他学习及未来成就的高度。因此,关心孩子,关怀下一代,关心他们的未来,应该首先关心他们的母语教育和语言发展。
我们的语言是一个多层级的“层核结构”体,这个结构体就像鸡蛋一样,有蛋黄、蛋清和蛋壳。中小学课本语言,尤其是小学课本语言,是处于最规范、最核心的蛋黄部分,如果我们保住了中小学教材的语言规范,就是从战略上保证了汉民族共同语健康发展的主航道。所以,中小学课本的语言状况如何,直接关系到汉民族共同语的未来。
不过,任何规范的语言都不是言语使用的自然形态,而是教育规范、文化规范、政治责任心、民族责任感、不懈的规范教育和努力,共同作用于教学、语言和文化的结果。过去的汉语书面语――文言文是这样,今天的普通话也是如此。我们深深懂得,如果没有党和国家50年代开始对语言规范的重视,没有各级政府和许许多多学者专家的不懈努力,就没有我们普通话的今天。可以说,今天代表普通话规范形态的汉语书面语和口语,是党和政府抓出来的,是学者专家“导”出来的,是中小学老师和各级各类编辑字斟句酌“改”出来的。因此,国家重视、全民努力、层层把关,仍然是今天教材语言和整个社会语言规范的重要保证。
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对于语言的认识越来越深刻。不管人们持有怎样不同的语文观和“语文”定义,但是对语文教学,尤其是小学语文教学,其语言、文字的教学任务和规范功能,是应保持共识的。因为世界上任何一个发达国家和优秀民族,其知识和文化的教育,都不能建立在学生缺乏良好母语基础的沙滩上。更何况语言,尤其是母语,还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战略资源、文化支柱和潜在财富,这一点只要看看当今英语之于其母语强国及英语国家群,就不言而喻。因此,关注小学教材语言,关注语言规范,不仅是对教材、教育的关心,而且更是对祖国未来、对子孙后代美好明天的关心。
我们真心希望所有教材,能千方百计地把语言问题解决在与读者见面之前。这种灭患于未然,不只是为了我们的出版,而更是为了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和持续发展,为了配合汉语走向世界。让我们一起努力,共同把最规范、最优美、最统一、最丰富的汉语,教给我们今天和明天的孩子,传播给世界所有需要学习汉语的人们!
(作者系武汉大学语言与信息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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