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法的娴熟,使书法家笔一上手就龙蛇驰走,令观者无不快意。古人认为,骏发之士,举笔便成。快手历来让人赞叹。
这一类快手,我们可以举出元代的赵孟?和康里子山二人。赵称每日可作书1万个字,康里子山更
一般人对于书法家的认同,在于技巧是否熟练。即使成名之后仍不辍临摹功夫,以至于把笔行走,笔锋如箭,正中靶心。机器是人制造的,每一个动作都毫厘不差,每一个产品完全一致。一个书法家的熟练程度如同机器,这个时候,是应该为之祝贺还是表示遗憾?
字写得烂熟,的确是修炼了一门功夫。古往今来都有抄书匠,抄得又快又好看。抄写得顺溜了,如在冰上滑动,形成惯性,刹都刹不住,字就显得轻滑浮靡了。譬如康里子山的草书,同一个节奏,一直溜了下去,没有相对的收束停顿,字字光溜,没有毛边,储蓄困难,滋味也在顺溜中滑走。赵孟?一生创作的作品繁多,很大一部分却因太过熟练造成了软弱,落入俗套,明人张丑评说“妍媚纤柔”。明代文征明行书也很巧,线条游刃纯熟,外表不见破绽,就是没有味道留存。这就有如水果,烂熟时好看,却失去新鲜,不若青涩时耐品咂、有嚼头。
对于书法家而言,熟练之余的困难在于,如何由熟返生?
技巧的娴熟走向了它的反面,没有感觉,没有刺激,以至作品顷刻即成,却越来越少韵味、少神气,总在套路之内。生的含意有生疏、生涩、陌生,在运行的套路之外。譬如一条路走熟了,一点新鲜感也没有;而尝试走一条新路,感受新的乐趣,有一种怯生生的跃动。由于生疏,使过程慢了下来,未有过的感觉突然出现了。
因此,有的书法家另辟蹊径,以生冲熟。譬如放下写得溜溜直转的草书,临摹凝重厚实的金文,感受庙堂气色、铿锵大气。由于笔法不熟,进入缓慢的探索阶段,不时有一些新的问题提出供琢磨,对熟练进行阻碍。
一个书法家开辟一条道路并以此成名,有人就一直沿此路走下去,后来,生机没有出现,只是熟练度又提高了。和赵孟?同时的杨维桢,显得不“熟练”,运笔不那么顺畅,有些保留、收住,多一些倔强、坚硬,有一些出人意表的非常规笔画。赵的笔路可以预测,杨却如顽童,行止拐弯不定。因此赵字很好看,杨字不好看。杨字更如一枚青橄榄,食之涩味,后有余甘。
由熟返生是一个很高的境界。由生入熟易,由熟返生难,大多书法家入熟就坐享其名,始终在既定轨道上运行。少数的书法家由熟而生,作品中的稚趣、拙趣令人不可企及。以现代书家谢无量为例,其书法看似无技巧,平白如水,结构似东歪西倒松松垮垮,却是高技巧之后的复归,不以技巧的表现逞性,凸显出古朴、自然、生动。有人说:“简直像个不会写字的人所为。”这个评价,应该视为很高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