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与16世纪以来的世界历史

内容提要：目前在构建16世纪以来的新的世界史体系时，曾经作为这个体系主线的“资本主义”遭到贬斥，而代之以“从分散到整体”、“现代化进程”等其他一些说法。实际上，这些所谓新主线无法承担起把近代以来的世界历史的主要事件和重大的社会变革贯穿起来的任务。尽管原

目前在编纂新的世界历史体系,尤其是在构建16世纪以来的世界史体系中,曾经作为这个体系主线的“资本主义”遭到贬斥,其他的一些说法,比如从分散到整体、现代化进程等理论成为编纂新的世界史体系的主线。这种风气的变化,从大的方面来说,与整个社会不再对姓“社”姓“资”进行争论相一致;从学科建设本身来说,则与以前的世界历史编纂体系中对资本主义历史和发展前景的认识有偏差且已不能适应当今时代的需要有关。

尽管如此,我还是对于在目前的条件下是否必须彻底抛弃原有的体系,用这种或那种新思维取而代之的做法存有疑问。我们目前在创新世界史体系的工作中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对“产业链”中的某些环节不够重视,急于创新,而在批判、继承方面所下的工夫不够。很多人对原有的世界史体系的态度是重在揭露其中的问题,而疏于确认其中有价值的东西。结果,我们现在所见的一些“新体系”无非就是把原有的世界史体系中的内容倒腾一下,除了总的说法不同于以前外,就是在体系内容的排列和某些内容在整部通史中所占的篇幅上作文章。把这种所谓的新体系看成是“创新”,其实有些勉强。

更为严重的问题在于这些新体系的主线,无法承担起把近代以来的世界历史的主要事件和重大的社会变革贯穿起来的任务。换句话说,这些新的主线虽然抓住了世界历史中的一些重要现象或趋势,但不足以阐明历史进程的动力或本质,从而也不能告诉人们世界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真正原因。一个真正够得上创新的世界史新体系,不仅要告诉人们关于这些现象的发生、发展过程,而且还要向人们揭示它们的本质及发生、变化的机理。那么,这条主线应该是什么呢?我认为还是“资本主义”。资本主义的发生、发展和演变是16世纪以来世界历史发展的主线,这一点是不能含糊的。

其实,把资本主义的发生、发展和演变看成16世纪以来世界历史发展的主线并不完全是新的认识,原有的世界通史中关于近代世界史的主线就是资本主义。不过,原有的体系中对资本主义的历史命运的认识多少有些问题,所以,在创建新的世界史体系时,我们不能把这条主线原封不动地移植过来。但是,只要我们正确地认识20世纪资本主义的新发展,原有的世界史体系中的资本主义主线仍不失其使用价值。以资本主义为主线,对原有的体系进行扬弃,才能为我们创新世界史体系的工作打下扎实的基础。这样做既可以达到以前人的成就为基础重建我国的世界史体系的目的,又可以避免使人产生新的世界史体系不过是“新瓶装旧酒”的尴尬结果。

为什么“资本主义”适合充当近代以来的世界历史进程的主线呢?

把资本主义的发生、发展和演变当作16世纪以来的世界历史发展的主线,根本的原因在于资本主义的演进是过去五六个世纪里世界历史进程中的一个基本事实,并且是推动这一时期世界历史发展大势的主要动力。关于这个过程,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里做了纲领性的阐释,这里不再复述。需要指出的是,目前各种版本的新体系中所强调的各种现象都是由资本主义的发展所引起的,并非独立于资本主义的主线之外。这里主要谈三点:

其一、世界市场的建立、世界性交往的形成,或者以主张“整体世界史”体系的人们的话来说,从16世纪起,世界逐渐开始形成一个整体,这个结果不纯粹是一个自然的过程。资本的本性决定了资本主义是一项世界性的事业,资产阶级则是这一事业的创造者,“不断扩大产品销路的需要,驱使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它必须到处落户,到处创业,到处建立联系。”所以,是资产阶级开拓了世界市场,而不是其他任何人使世界形成一个整体。可见,要编纂一个旨在说明世界历史是如何从分散向整体发展的世界史体系,就必须向大家交代清楚是谁、为了什么、通过什么方式以及为何从16世纪前后起使世界历史开始发生这样的转变。

其二、在近代以来的世界历史进程中,工业化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阶段,大工业消灭了以往自然形成的各国的孤立状态,创造了现代化的世界市场,是它“首次开创了世界历史”。所以,在编纂新的世界史体系时,工业化的重大意义不言而喻。不过,与以资本主义为主线构建的世界史相比,以现代化为主线来构建世界史体系与以分散到整体为主线来编纂世界史一样,是重现象描述超过对事物分析的框架。以现代化为主线构建世界史不容易使人深刻认识工业化(或现代化)的发生机理,尤其是不容易认清创始这一过程的主体。而这一点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里讲得清清楚楚,正是资产阶级在工业化进程中起到了革命性的作用。今天讲工业化或讲现代化史,自然不应撇开资产阶级。

其三、以全球化为主线或以全球史观来构建世界史体系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全球化有广义和狭义之分,而不论是从广义上还是从狭义上来理解“全球化”,都不能避开“谁的全球化”问题。省略了主语,我们对“全球化”的理解就会有严重的缺陷,甚至不知道“全球化”该从何谈起。近几年来,“全球化”研究成为热门,而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世界历史”的思想则是任何一个历史地看待全球化问题的研究者跳不过去的话题。在他们关于“世界历史”的理论中,已经有了“全球化”的思想。就是在那里,他们早已确认了资产阶级在开创这一历史进程中的主体地位。

在过去的五六个世纪里,世界历史进程五彩缤纷,人们从任何一个角度都可以看到这些色彩,并加以深入的研究。但是,殊途同归,人们最终都会触及同一个主题,即资本主义的产生、发展和演变。是资本主义把世界各地区之间的交往变为经常性的、越来越密切的交往;是资产阶级引领着生产从工场手工业向以机器为主的大工业的转变;是资本向全球扩张的需要逐渐造成了今天的经济全球化。总之,是资本主义的产生、发展和演变逐渐地把整个世界搅动起来,并使之逐渐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所以,资本主义最适合充当16世纪以来的世界历史的主线,是构建任何新的世界史体系的脊梁。

以资本主义为主线重构16世纪以来的世界史,就意味着对纳入世界历史体系的内容要有所取舍。不能指望所有的历史内容都能进入体系之中,而必须根据与资本主义产生、发展、演变的关系选择相应的内容。尽管如此,与其他的世界史体系相比,以资本主义为主线的世界史体系仍然可以最大限度地把世界历史中所发生的重大事件和社会变革包容进来,甚至把其他的世界史体系,例如世界历史从分散变为整体的体系、现代化的历史体系以及以全球化史观构筑的历史体系全都整合进来。

资本主义始终处在变化和发展之中。在过去的五六个世纪中,资本主义经历了复杂的变化,全球化时代的资本主义与原始积累时期的资本主义不可同日而语,不能用一个时期表现出来的资本主义形象去比附另一个时期的资本主义。由于历史和现实的条件不同,世界各国的资本主义发展是不平衡的,而且它与各国的具体条件相结合,形成了各具特色的资本主义。以资本主义为主线的世界历史体系在阐明资本主义发展的一般趋势的同时,还能够揭示资本主义发展道路的多样性。

当然,以资本主义为主线构建世界历史体系,或者称16世纪以来的世界历史为资本主义时代的历史,并不是说发生在这一时期的所有事情都具有资本主义性质。正如以上所述,其中有些内容属于非资本主义的、甚至是反资本主义的东西。例如,把文艺复兴、宗教改革看成资本主义性质的运动,就夸大了这些事件的资本主义性质。但是,资本主义是在欧洲封建社会的内部产生的,后者的解体使前者的要素得到解放。从这个角度来理解,把所有使欧洲社会脱离旧制度的过程中起过作用的以及有助于形成新制度的各种条件和因素纳入以资本主义为主线的世界史体系,就仍然是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