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一算,敌人四面八方兵力足够有三十至四十万了!空中来来去去的飞机还不停止地助威。
有一天,湖南敌人飞机掷了好几个炸弹之后,随即散发了一些传单,……传单中有几句是:
“共匪们,我们奉总司令的命令等你们好久了,请你们快来!来!来!来!来进我们安排好了的天罗地网!”
我们知道又是一场恶战了。这是几省敌人的精锐,他们利用天然的地形,有名的湘江,布置好了的封锁线,比任何一次封锁线都来得凶。这算是突围后第四次剧战。在长征的战斗历史中,我们叫做“第四道封锁线”。
年轻的红八军团,它是突围时产生的。它的产生,即突围的开始。几月来,数省的转战的战争中,都是担任方面军的左侧卫,扫清左侧敌人,而屡表它的新的铁拳的力量。在几次初试的战斗中力量还表现得不错。
……行军中听到右翼枪声剧烈,飞机数架,在空中投弹,我们知道右翼主力兵团正在突破敌人的封锁线了。我们相信,虽敌人层层封锁,四面包围,但主力无论如何是能突破的。正在其时,水车方向枪响了,知道三十四师抗击追敌的掩护战斗也开始了;同时,又听到前面有一些零碎枪声,但不知究竟,然而不管如何,赶快前进,突过敌人的封锁线,才便于机动。而前面是否有障碍还不知道,于是急急的前进.连途中的休息时间也缩得很短了。
因为是在九军团的后面跟进,起先虽然听到一些零枪,但仅仅是零枪罢了,没有继续。
“啪!啪!”继续而起的“嗒!嗒!嗒……”的声音,步枪声机枪声,突然出自前进路上百米前面的山腰丛林中。当时我随尖兵排走,只听“哟”的一声,尖兵排长负伤了。于是队伍就地散开,因为敌人已占领了阵地,前卫团长即指挥占领阵地,并侦察敌情。
……
要攻击前面的敌人,扫清障碍.才能前进,不然后头的追敌,将三十四师压下来,我们就前后受敌了,于是军团首长下令攻击。但是啊!敌人已占领了山上主要阵地,而后继部队又纷纷赶到,多少又不很清楚,也难于短时间消灭敌人,何况当时的任务不是消灭敌人呢!问题又来了,如果不扫清去路,又怎样办呢?九军团已经走了,择路不到,右翼枪声亦已稀疏,而且越打越远,大约是冲破了敌人的初步封锁线了。正当其时,三十四师后面的枪声大作,接近着我们。
那时已是下午三点,指挥的首长正在商量。
突然两架飞机来了,离地面不过三百米,其声“咯咯!”当时除战斗部队外,行李、伙食担子、马匹、担架等四散在山上,各寻隐蔽的位置而不可得,飞机更显它的威风,机关枪连续的扫射,但是,我们在百忙中仰头看飞机的翼下原来已没有炸弹了。机关枪是不足害怕的。
时已黄昏,正面不能通过,已是无疑的了。但是如何归还主力呢?在估计右边的情况中,已知主力得胜了,不只枪声渐远,而飞机也在比较远的地区旋转,虽然相隔好几十里,但应迅速从侧方去会合方算上策,不然天晚难于动作。于是后方部队、行李便在飞机去后集中起来向主力的方向前进,战斗的部队,还在与敌人对峙中。
后方行李马匹……连夜的走,战斗部队亦在黄昏后撤回,沿行李后方部队所去的路前进,我那时是随着战斗部队。
……
再走二十多里,到一个小街,天已明了。……
一出街口,在初出的微红的太阳映照之下,看到了马路旁边这一堆那一堆的军事、政治书籍,有的原本未动,有的扯烂了,有的一页一页的散发满地,有的正在烧毁。里面有列宁主义概论,有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有土地问题,有中国革命基本问题,有战略学,还有许多地图、书夹、外国文书籍等。这些都是我们思想上的武器及战争中必需的材料,现在不得不丢了,烧了,可惜呀!
……
各连队的政治工作人员沿途利用一些最少的可能利用的时间,向战斗员解释、鼓动,说明抢渡湘江的重要与我们的任务。因为现在还是处在敌人的重围中,不只抢渡,而且还要担负掩护战。三十四师已另走别条路去了,殿后的便是我们八军团。
晨八时,离麻子渡约十里(这是广西省了),正走得非常的疲劳时,忽而飞机沿马路来了。呀!没有隐蔽地,也不能有充裕的时间,因为要抢渡,继续的走,给它打吧!不得已的时候,才稍靠两边闪开。在敌人的空中的机关枪炮弹下行军却是一件万难的事,然处在这样的环境,任务又是重大的,只好抱着最大牺牲的决心,生死存亡不能顾及。的确,沿途有些同志被飞机打死了!但是,我们知道,飞机虽然能杀伤我们一些人马,妨碍我们的行动,但不能活捉我们,亦不能解决战斗的。在马路的附近,还有部队不断的向麻子渡急进,这表明着渡河还没完毕,担任掩护的八军团至此再不能前进了。
那时得来的消息,前面主力已将敌人打坍,冲破敌人最后封锁线,还在追击中,战斗中;左边界(离麻子渡三十里)已到敌人,友军某部在那里和它打掩护战;右边由全州来的敌人,亦正向友军掩护阵地猛攻。这严重的任务摆在年轻的八军团同志的面前:使主力完全能够彻底消灭敌人,冲破它的封锁线,同时使左右的友军部队不至受两方的夹攻。于是八军团后卫的掩护是严重任务了,因为局部的运动防御战的胜利(能够相当的阻止敌人便是胜利),才能保证与配合主力的进攻的彻底胜利。于是便布置了警戒,准备迎头痛击可能追击的敌人,保证整个战役――突破敌人第四道封锁线的完全胜利。
……
主力已冲破了敌人的封锁线了,左边枪声若断若续,然而右边枪声却剧烈起来,那时除了一些掉队的人员外,部队都已渡河去了。
“来了!来了!后面敌人来了!”枪声突然而起,一个通讯员急急的报告军团首长。那时队伍除警戒部队外,都在甜睡中,被枪声所惊醒,急急的登山抵抗,给敌人以痛击。飞机也来了!给我们以轰炸。这一场剧烈的掩护战,依靠着全体同志的勇敢,与敌人肉搏数次,剧战一小时,将敌人打坍,相当制止了敌人。敌人本来并不强,不过八军团的任务不是消灭他们;再,队伍已全数渡过湘江,掩护的任务已完结,于是节节抗退,卒能安全渡河,完成了艰苦的掩护任务。
过湘江后,全州方向的敌人向我右翼友军阵地攻击更猛,但不能占领友军阵地,我们则安全的通过了,随主力向兴安县附近之越城岭山脉前进。
至此,三十至四十万的敌人,对我们四面八方的围攻,结果都落在我们的后头了,敌人的天罗地网,被我们冲破了。
现在我们可以回答湖南敌人几句话:
“是的,你们等我们好久了,你们请我们快来,我们来了,你们为什么又走了呢?”
注:莫文骅,长征时任红八军团宣传部长,新中国成立后担任过解放军政治学院院长、装甲兵政委。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
(漫画《过湘江》选自人民美术出版社1982年版黄镇《长征画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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