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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史 心中尘封的痛

2007-01-08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郑曦原 我有话说

《帝国的回忆》截取了19世纪中叶至1911年《纽约时报》关于晚清时期中国报道130余篇,其初版2001年由三联书店出版,曾引起学界好评如潮。近日,其修订本由当代中国出版社出版,新版在原版基础上删减电稿8篇、增加11篇,同时选配了更多与文章同时代西方报章刊登的图片和照片。本文为该书引言,有删节。――编

1996年秋天,我到纽约公立图书馆参观《纽约时报》世纪回顾展。

我从市井鼎沸的大街上走进用厚重石头包围着的图书馆,顿时,有一种神秘的安静令人屏息。在展览大厅内,我发现了《纽约时报》对中国的报道。19世纪中后期,中文报纸和白话文尚未流行,《纽约时报》即开始了对中国跨越世纪的追踪报道。年轻的报纸、年轻的国家,刚摆脱南北战争的阴影,还保持着几分“五月花号”带到新大陆的清新,对人类的关爱之心也远比今天纯洁。商业的动机、传播基督福音的理想以及向东方世界探索和开拓的冲动,都非常强烈。因此,《纽约时报》这个时期的对华报道和评论尚没有老牌帝国主义的狡诈与世故,也少一些对弱势民族的蔑视。

 


郑曦原编当代中国出版社

大清帝国是我心中尘封的痛。当我在纽约这个色彩斑驳、变幻如梦的城市,读到外国人对当时我民族之情态很细微的描写时,封闭了好久的疮疤被撕开了,血流了出来,隐藏于心的爱也掀起了波澜。这是在图书馆故纸堆里沉睡了百年的文字,今天它醒了,像一轮世纪的新月浮现在我们心中。

晚清的政治家和全体国民所面临的是国家与民族千年未有的大变局、千年未有的大危机。晚清政治是典型的“危机政治”。从本书提供的一些珍贵史料可以看出,晚清政治失败的责任不应当完全归咎于个别当政人士的腐败,而应由当政者与全体国民一体承担。中国政治向来是一种“保险丝”式的政治,所有政治人物表面上地位显赫,实际上都像保险丝一样脆弱。我国政治文化向来缺乏对国民本身的批判与反省。深受封建礼教束缚的清国国民面对以近代科学技术武装起来的帝国主义列强,本身并不足以担负起抵抗的重任,这是一个浅显的事实。靠太平天国不能救中国,靠义和拳杀几个洋教士也不能救中国。

国民的教育与觉醒,非旦夕之功。戊戌六君子血洒北京菜市口,谭嗣同希望以个人的血警醒民众,而毕竟看热闹的观者众,升腾起革命血气的勇者少。类似于女人缠足一类的小事,虽然由慈禧下诏禁止,亦难有成效,何况改革政治制度之类的大事,靠103天的“维新”就能奏效吗?晚清时期的国人固然要为他们自己的行为承担全部责任,但是,当我们这些有幸未置身其中的后人谴责他们时,应当意识到我们所谴责的这种国民性格的劣根性,在包括我们自己的身上,仍继承和延续着。

大可不必一提到晚清就捶胸顿足,痛不欲生。人类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社区,当我们的文化领先时,长安、北京是世界的中心;当我们的文化落后时,纽约的时报广场成了“世界的十字路口”。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在进步的时代,怎么可能孤立而封闭地存在?我们民族在19世纪中叶,由于闭关锁国,固步自封,没有赶上工业革命快车,因此从一个泱泱大国沦落为远东一个边缘的“乡巴佬”国家,这固然不幸之至,然而,也要看到,我们并没有亡种亡国,支离破碎的大好河山虽然残缺,但尚有大致的模样,我们并没被完全打倒。最重要的是,我们毕竟在血淋淋的拳击比赛中终于学会了现代游戏的法则,逐步挺直了腰杆,重新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我们所付出的不过是国家与民族进步图存而必须付出的代价。看穿了晚清的血泪,才真正感知到我族今日之辉煌。旧闻新读,往事如烟,我们不妨从兴衰成败与功过是非的纷争中超脱出来,沏杯香茶,找个舒适地方,心平气和地读读、想想。毕竟,痛苦已过,国家与民族已渐入佳境,伟大而光明的前程已在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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