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研究复杂科学
成思危先生是我国最早关注复杂科学在经济理论研究的学者和国家领导人。1997年7月，泰国泰铢贬值触发了亚洲一系列货币危机，又从货币危机扩大成金融危机，进而演化成经济危机。更令世人意外的是，俄罗斯的债券危机引起了千里之外的拉美货币波动和金融危机，并以美国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破产而告终。这一切扑朔迷离的新现象给全球金融业发展提出了一系列挑战。成先生深刻认识到这是现实经济和虚拟经济背离的一个重要表现，是构成今天全球经济活动的新特征，是全球化的自然反应，对正在融入全球的中国，理解和研究这一现象刻不容缓。
成先生在我国第一个提出要用复杂科学理论来研究这一新现象，并以此指导研究我国经济改革和发展中的重大问题。他亲自倡导并主持了著名的“香山会议”，召集全国的专家学者集中研究这一问题。我当时刚刚回国不久，也有幸忝列其末。
在会议期间，晚上散步，我和成先生有过一次关于我国复杂科学研究和发展的讨论。我认为，复杂科学涉及一系列深奥的数学、物理和哲学命题。题涩、面广，是一门新的学科，国际上亦无定论，尚处于起步阶段，国内更是缺乏研究，我们若是从实际角度研究真实经济和金融的发展、背离、交叉、错位和演变，可能更易获得成果。成先生同意我的分析，但不同意我的观点。他认为，对现实的研究重要，对国际上新课题的研究也很重要。中国有数学研究的传统和基础，在这一个新领域，中国人应该有所突破，这对中国防范金融风险，推动中国参与全球化，加入国际前沿学术研究都有意义。中国人要有信心、有决心，知难而上。
是夜，风清月朗。
研究通货紧缩
亚洲金融危机中我国出现了物价负增长的情况。突然间，物价下跌，银行“惜贷”，货币发不出去。对它产生的原因、可能的影响、需要采取的政策措施，引发了很多讨论。学术界先是对我国是否出现了通货紧缩，既而对定义通货紧缩的标准争论不休，政府相应部门也对政策选择意见不一。在一次会议上，我向成先生提起这一问题，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在理论和实践上都有重要意义的问题，需要予以高度重视。他紧急启动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会的重大课题研究机制，很快组织一批专家在他亲自主持下集中力量进行研究，我也参加了部分工作。成先生先组织我们对美国、英国、法国和德国历史上曾发生过的通货紧缩经历进行分析，又指导我们从货币理论深究起源。
成先生明确指出，尽管我国学术界对通货紧缩的定义和判别标准至今争论不休，但我国确实发生了通货紧缩，开始于1997年6月，结束于2000年9月，在历时40个月的期间内，以环比指数表示的总体物价水平有32个月低于100%。在他看来，治理通货紧缩这个世纪性难题，既要从战略上重视，又要从战术上准备。成先生在《成思危论金融改革》一书中对我国通货紧缩的特殊背景与成因进行了细致分析。
在宏观政策方面，货币政策面对通货紧缩，往往解数用尽，力所不及。对于我们的对策，成先生从中国的国情出发，提出了“提高城乡居民收入，培育其购买力”、“改善城乡居民对经济前景的预期”、“调整供给结构，扩大有效需求”、“鼓励民间投资及非国有经济的发展”、“深化金融改革，提高银行绩效”、“灵活运用财政政策与货币政策”等综合应对措施。对当时的理论研究和政策形成都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关于商业银行改革
在中国现行的金融架构中，商业银行不仅是整个金融市场最基本的主体与载体，是保证民众财富安全、提高民众财富收益必不可少的工具与渠道，也是融资的主要渠道。银行业占国内融资比重在90％以上，形成了商业银行为主导的中国金融业格局。中国银行业的健康程度维系中国的经济金融发展，也是成思危先生最为关注的课题之一。2002年初夏，成先生访问香港，他就香港的银行体系做了周细的实地考查，甫回北京就电话召我面谈。成先生先问了我一系列关于国内银行的情况，主要是经营效益的数据，又了解了我们中银香港在香港的经营情况。他说，根据你的介绍和我在香港所见，我们的银行业在效益上与香港的银行相比有很大的差距，服务上的差距更大。这不单单是市场问题，还有技术问题、体制问题、文化问题和用人的问题。在成先生的倡导和推动下，我们又一次组成《我国商业银行改革》研究小组，在成先生的指导下进行研究。
成先生提出，商业银行改革的成效既要体现在经营绩效的硬指标上，也要体现在经营理念、经营机制等软指标上。我们必须通过股份制改革和引入外国的战略投资者，使商业银行在公司治理、业务发展、风险管理、人力资源管理、财会制度等方面都发生深刻变化。特别是对引入境外银行作为战略投资者这一问题上，成先生明确指出，目前我国商业银行的竞争力还差，以出售股权为代价，来换取外资银行先进的管理经验和技术手段，“应当是一场双赢的交易”。因此他提出了全面推进国有独资商业银行股份制改革，包括进行彻底的财务重组、转换经营管理机制、引进战略投资者和在境内外资本市场上市等一整套政策。
在过去的十年里，我有幸多次参与成先生主导的研究，多次聆听先生的教诲，也数次和先生争得不亦乐乎。其间感触最深的是成先生心怀天下，情怀中华的祖国情结；横贯中西，穿越今古的广博；以及大处着眼、小处着手，综合而又细致入微的研究方法。在参与上述研究中，成先生多次提出，中国所采取的经济金融政策不仅事关中国自身的经济发展和总体金融改革，而且也会对亚洲及世界经济的走势产生相当影响。我们有责任和义务从国际的视野和中国的国情来研究问题，并提出合适的政策建议解决实际问题，为中国的改革和开放，为中国经济金融的发展，也为世界经济和金融的增长，更为人类知识的创造和积累作出贡献。
往昔参加成先生主持的研究是愉快的经历，今天读成先生的书更是享受。是以为文。
（本文作者系中国银行副行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