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标题源自近代史上一则有名的掌故,说的是国学大师黄侃的父亲黄云鹄,清末曾任四川盐茶道。一次,他往四川雅安公干,雅安城附近山中有一座金凤寺,寺里有一位能诗的和尚,黄云鹄与其一见如故,便把公事弃置一旁,长住庙中,跟和尚唱酬起来。省里面的主管与黄云鹄有隙,借此参了他一本,执笔幕僚在奏折中提到这件事
在清代官署中,承办刑事判牍的幕僚叫“刑名师爷”。他们一般善于舞文弄法,往往能左右人的祸福。当时绍兴籍的幕僚较多,因而时人又将“刑名师爷”称作“绍兴师爷”。这名执笔撰写参黄云鹄奏折的幕僚是否为绍兴籍,不得而知;但他孤诣曲笔为文,苦心搜罗罪名的手段,却完全是人们平素指斥的“绍兴师爷”风格。
“鸳鸯蝴蝶派”作家徐哲身是个有心人,于撰写“两个鸳鸯同命鸟,一双蝴蝶可怜虫”之类小说的余暇,复编了一本《绍兴师爷轶事》,收集了许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颠倒黑白、错乱阴阳的奇闻,读来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比如那则屡屡为人举证的“绍兴师爷”昭彰恶举,便见诸其中:曾文正的爱将鲍春霆与太平军忠王李秀成战于南昌,连败数阵,江西抚台给曾上公文,责鲍屡战屡败,请曾转奏皇上。曾文正既不敢欺瞒皇上,又欲保全爱将,只得召幕下“绍兴师爷”急议。这位“绍兴师爷”接过公文,仅挥笔将“屡战屡败”改为“屡败屡战”,即使曾文正一脸愁云尽散。原来依清朝定例,大凡将士屡战屡败者,必得军前正法;而屡败屡战者,则是忠勇可嘉之将,非但无罪,且要陛赏。
“留连金凤”这则掌故未被录入《绍兴师爷轶事》中,但凭心而论,较之这部书里记载的“绍兴师爷”诸般劣举恶技,起草参黄云鹄奏折的这位幕僚之行径,一点也不逊色。黄云鹄的过失简单明了,就是毫不节制嗜好、吟风咏月的个性,而闲置了本职工作。在中国这个将“诗酒风流”视作文人“优美风采”的国度,若是遇到一位风雅上司,这一失误说不定还会被视作一大优点,虽然谈不上褒奖,处理起来估计也不过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无果而终。而省里面那位主管的意图无疑是希冀扳倒黄云鹄的,于是,他手下那位幕僚就获得了一个充分展示恶才的契机,从奏折起到的实际效果来看,他的努力确实成功了。“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不要肤浅地认为“绍兴师爷”们的成功之处,仅在于耍弄笔杆、游戏文字,我们还应承认,在一定程度上,他们确实是先把准了所处那个时代道德或律令的脉搏,再借用文字这个载体,为我所用地做了淋漓尽致的“发挥”,这就是他们笑傲江湖的根本原因。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绍兴师爷”这个名词,早已从我们的日常言语中淡出了;可与“绍兴师爷”行径相似的做派,却至今仍未在世间绝迹。于报刊或公文里时常可以读到的诸如“事出有因,查无实据”之类的文字,不就仍让我们清晰地看到“绍兴师爷”的身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