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陕西省戏曲研究院创演的大型眉户现代戏《迟开的玫瑰》(以下简称《玫瑰》)荣登2005―2006年度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十大精品剧目”榜首。它自1998年问世至今,已演出400多场,观众累计达百万人次,并荣获“文华大奖”、“中国艺术节大奖”、“五个一工程奖”、“中国戏剧节优秀剧目奖”、“曹禺戏剧文学
戏曲舞台的“玫瑰现象”
《迟开的玫瑰》叙述的是发生在西部某大城市的一个深巷小院中的故事:女青年乔雪梅考上了京城名牌大学,但此时母亲因车祸去世,父亲瘫痪在床,为了三个年幼的弟弟妹妹,她毅然放弃了上大学,支撑起这个家。十几年后,父亲去世,弟弟妹妹学有所成,她自己也在艰难困苦中自学成才,开创了服务社会的公益事业,并收获了自己的爱情。这是一个平凡人的平常故事,可在经济高速发展的今天,它又彰显着一种不平凡。全剧牢牢抓住普通人的命运,紧扣时代脉搏,以乔雪梅的牺牲精神向人们昭示:实现自我是人生的目的,但能照亮他人更是人生的大境界。
《玫瑰》先后在全国多省市巡演,接受了不同地域、不同观众的数百场检验。从古都到京城,从北方到南方,从圈内到各界,从老戏迷到大学生,观众们越过地方戏的语言障碍,越过年龄、知识背景、文化娱乐观念和审美趣味的鸿沟,一起在观赏中唏嘘啜泣、会心微笑,报以经久不息的掌声。《玫瑰》以她朴实深邃而饱含时代精神的思想内容,清新别致而浸润浓郁韵味的艺术风格,声情并茂而充盈震撼人心魅力的表演风采,倾倒各界观众,风靡大江南北。更有甚者,《玫瑰》至今已被陕西、山西、甘肃、宁夏、江苏等省市不同剧种的十几个剧团移植上演逾千场。其中江苏省盐城市淮剧团将之改编为淮剧《大姐》,演出两百多场;陕西商州区文工团带着此剧走遍了商洛的山山水水;山西夏县蒲剧团则让蒲剧版的《玫瑰》成了该团的压轴戏,并取得了丰厚的票房……这就是戏曲舞台的“玫瑰现象”。
《玫瑰》所张扬的价值观念,属于全民族乃至全世界
眉户戏是流行于我国西北地区的地方戏曲,由民间说唱艺术发展而来,曲调缠绵悱恻,善于反映现代生活,如不同时期的《梁秋燕》、《唢呐泪》、《留下真情》等现代戏,均深受民众欢迎。
《玫瑰》的走红,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它紧扣古今中外的道德精神,并从中发掘出人物心灵的当代光彩。乔雪梅面对困境时逐渐显示出来的人性之大美,针对当下社会的物质主义和道德缺失发出拷问,直逼“人怎样活得有价值”这个根本性的话题。中共陕西省委书记李建国曾先后三次观看《玫瑰》。他说,这出戏通过一个寻常百姓的家常故事,反映了改革开放以来社会生活迅速而深刻的变化,以及价值观及其相互关系的变化,揭示出在当今社会大变革时期中华民族优秀传统道德的精神定力。这种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人生价值取向,仍然是我们所追求的崇高境界,是凝聚社会的道德力量。
戏剧评论家薛若琳认为,《玫瑰》通过乔雪梅的形象向当代人提出了两个重大而严肃的社会问题,一是传统美德在当今是否是“落伍”了?二是什么是个人价值?怎样实现个人价值?传统美德的内核是牺牲精神和奉献精神,这在当下仍是社会道德的主要支柱和精神依据。现在不是传统美德让位的时候,而应唤起全民族的集体记忆,关注和重视传统美德,并在新时期继续弘扬。乔雪梅把个人价值与国家的需要联系起来,这样的价值才是有用的、真正的价值。
在平凡中讴歌崇高,是专家和观众对此戏的一致评价。他们认为,《玫瑰》所张扬的价值观念,是全民族的;《玫瑰》所表现的情怀,是无地域的民族文化通行品牌;《玫瑰》所展示的人文关怀,是具有永久魅力的精神人格范本;《玫瑰》所赖以支撑的,是人民大众对普世美德的希冀与眷顾;《玫瑰》所焕发的,是对个人主义、享乐主义、极端利己主义的批判和校正意识。
《玫瑰》的价值内涵,得益于大量现代价值因子的植入
有人说,《玫瑰》观念陈旧,乔雪梅的牺牲和付出难以被现代人所理解。而真实情况是怎样的呢?
陕西电子科技大学学生高俊看完戏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远在东北的母亲打电话。母亲还以为有什么事,他说没有事,就想听听您的声音。他流着泪说:“那一刻,我深刻理解了我的成长道路和上大学的不易。”
西安交通大学中文系副教授张蓉说:“当代大学生根本就不拒绝崇高、美好的东西,拒绝的只是那种假大空的崇高,他们能被感化的是那种真正触动心灵神经的实实在在的崇高,就像《迟开的玫瑰》这样,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北大中文系博士赵长征看戏后对主创人员说:“如果你们站得近的话,可以看到我脸上的泪痕还没干……”他认为这部戏思想性、艺术性都很强,是一次对当代价值观极富挑战性的拷问,使他的思想深处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博士生导师、社会心理学家、原北大党委副书记王登峰说:“作为知识分子,我是怀着一种抱愧的心理看完这部戏的。想想看,自己一路走过来,行程中曾经接受过多少像乔雪梅一样的人的扶持和帮助!在现今的商品经济社会中,很多人只顾着往前走,却很少回过头来梳理一下自己曾有的经历……而这部戏令我们在浮躁中变得心明如镜、心平气和,它张扬的正是一种昂扬正气的东西。”
众所周知,有些颂扬好人好事的剧作,不是人物流于“高大全”,就是分寸难以把握以致剧作虚假,难以吸引人,更谈不上感染人。眉户剧《玫瑰》中植入了大量现代价值因子,使得乔雪梅的人格形象,不仅已走出了传统的单维道德评价,而且构建起了现代道德的新高度。在弘扬奉献精神的同时,还热情肯定发挥个人能力、参与社会竞争等新型价值观念。乔雪梅不止于为他人奉献,更潜心自强自立;不止于关爱家庭,也关爱整座城市;不止于提高自身以实现自我,还能在弟妹的成长中实现自身的价值。她干的事小心胸却大,姿态低境界却高,始终不失大姐的亲和、平民的温馨。这些都强烈地散发出一种现代光彩。
《玫瑰》成长伊始,就打破了现代人对于戏曲的偏执观念,成功地走进了校园,走进了青年学子的心中。在西安电子科技大学演出结束后,掌声5分钟不息;西安交通大学,一场演出掌声达117次;北京大学师生观看演出后连夜举行座谈会;西安翻译学院每场演出观众都达6000余人,校园里学习《玫瑰》精神的标语大量涌现;在解放军西安通讯学院、解放军第二炮兵工程学院演出时,坚强的军人学员们热泪泉涌;贵州大学的师生们观看《玫瑰》,为西北地方剧种的质朴与内蕴而深深沉醉……
《玫瑰》先后为70多所大专院校进行演出,引发了数十场关于人生观、价值观的校园大讨论,20多所大专院校的校刊为《玫瑰》开辟了专版,新闻媒体称之为“校园‘玫瑰’现象”。我们不能不说,《玫瑰》已在一个更为深刻的层次上感动了观众。
《玫瑰》提供了戏曲现代戏创作的成功经验
现代戏尤其是当代戏难搞,是戏剧圈内所公认的。反映当代生活,要求剧作家既要有坚实的生活积累,又要有概括、提炼能力,还应有高度的社会责任感。而《玫瑰》的编剧、陕西省戏曲研究院院长陈彦就是这样的剧作家。在艺术创作之路上,陈彦不断地丰富、发展和超越自己。他说:艺术家应以对人生的深度关怀、深切体验,来抒写自己的真情实感,表现充满个性的人格风范,适应人民积极健康的审美需要。看过他作品的专家认为,他的创作不直接去摹写当下生活的热点难点,也不趋从于流行思潮的迅雷时风,而是始终保持着对现实生活审视的冷静与警觉,坚守着能经得起时间检验的价值引领,注重追求作品的“后效应”。从他二十出头创作的现代戏《九岩风》到几年后的《留下真情》,再到《西部风景》、《迟开的玫瑰》等,不同的题材却同样地展示出剧作家对现实问题的敏锐洞察力和深邃思考力。著名作家陈忠实曾就《玫瑰》激动地发言说:“我前后三次观看这部戏,每次都激动地流下了眼泪。这个戏得到了官方和民间、专家和观众的共同认可和广泛赞赏,这是一个奇迹,它向我们显示了一点:真正美的艺术品能达到这样的境界,而达到这样的境界确实不易。”
在现代时尚的大潮中,《玫瑰》致力于从底层、从司空见惯的平凡生活里发掘新的道德资源。剧作家在乔雪梅这个小人物身上赋予了人生的大责任、社会的大担当。她告诉我们,普通民众内心所坚守的对道德精神和意义的追寻不仅给他们自身提供了精神寄托和创造动力,而且给民族道德养成提供了丰腴的土壤。乔雪梅的可贵,不惟在于她具体的行为,更在于从行动中飞升起来的人格精神。《玫瑰》的创作,在对生活本质的认识上、在题材开掘的深度上、在对戏曲艺术本质功能的认知和自觉实现上,为我们提供了戏曲现代戏创作的成功经验。